第一部 地球之双殇(第12/48页)

30年前夫妇俩少不更事。怀上逸壮5个月时,夫妻吵了一架,如苹冲到雨地里,挨了一场淋,引发几天的高烧,儿子的弱智肯定与此有关。为此两人终生抱愧,特别是如苹,一辈子含辛茹苦,任劳任怨,有时傻儿子把她的脸都打肿了,她也从未发过脾气。

不过逸壮绝不是个坏孩子,平时他总是快快活活的,手脚勤快,知道孝敬父母疼爱弟弟。他偶尔的暴戾与性冲动有关。他早就进入青春期,有了对异性的追求,但这个很正当的要求却无法得到满足。有时候在街上或电视上见到那些很“露”的女孩,他会短暂地失控。爹妈不得不给他服用氯丙嗪,服药的几天里他会蔫头蔫脑的,让人心疼。

除此之外,他真的是一个心地良善的好孩子。

老天是公平的,知道靳强夫妇吃的苦,特地给了一个神童作为补偿。逸飞今年才25岁,已经进了乐之友科学院和中科院,在国际上颇有名气了。邻家崔嫂不大懂人情世故,见到逸壮,总要为哥俩的天差地别大发感慨。开始老两口怕逸壮难过,紧赶着又是使眼色又是打岔。后来发现逸壮并无此念,反倒很乐意听别人夸弟弟,听得眉飞色舞的,这使当爹妈的又高兴又难过。

招呼大壮吃饭时,靳强对老伴说,给小飞打个电话吧,好长时间没有他的电话了。他挂通电话,手机屏幕上闪出一个三十岁的女子,不是特别漂亮,但是极有风度--其实她只是穿着睡衣,但她的眉眼间透着雍容自信,一看就知道是上流社会的人。她从容地说:

“是伯父伯母吧,逸飞出去买早点了,没带手机。有事吗?一会儿让逸飞把电话打回去。”靳强忙说没事,没事,这么多天没见他的电话,爹妈记挂他,随便问一声。女子说,“他很好,就是太忙,忙着研究他的三阶真空理论。对了,我叫君兰,姓君,君子的君,兰花的兰。我是搞影视策划的,和逸飞认识两个月了。噢,那边坐着的是逸壮哥哥吧,代我向他问好。再见。”

挂了电话,靳强骂道:“小兔崽子,有了对象也不告家里一声,弄得咱俩手忙脚乱的。人家君兰倒反客为主,说话的口气多家常。”

如苹担心地说:“看样子她的年龄比小飞大,至少大三四岁。”

“大几岁好,能管住他,咱们就少操心了。这位君兰的名字我好像在报上见过,在京城有点名气。”

这当儿逸壮停止了吃饭,一直歪着头专注地盯着屏幕。他疑惑地问:“这是小飞的媳妇?小飞的媳妇不是青云?”

老俩口赶紧打岔:快吃饭快吃饭,该上班了。

逸壮骑自行车走了,靳强仍像过去一样,悄悄跟在后边作保镖,他一向是看着大壮进了工厂大门才回来。出了房门,碰见青云也去上班,她照旧甜甜地笑着,问一声“靳伯早”。靳强看着她眼角的细纹,心里老大不落忍。她今年27岁,但迟迟不谈婚事,恐怕是不能忘情于小飞。靳家和崔家是老邻居,青云比小飞大两岁,打小就是个小姐姐,很知道疼弟弟。后来上学时小飞跳了两级,跟青云成了同班同学,关系更近了一层。小飞跳到她的班级后,两人一直是全班的榜首:青云是第一,小飞则在2-5名中跳动。靳强曾当着青云的面,督促小飞向她学习。青云惨然道:

“靳伯,你千万别这么说。我这个‘第一’是熬夜流汗硬拼出来的,小飞学得多轻松!篮球、足球、围棋、篆刻、乐器,样样他都会一手。好像从没见他用功,但功课又从没落到人后。靳伯,有时候我真嫉妒他,爹妈为啥不给我生个他那样的脑瓜呢。”

那次谈话中她的“悲凉”给人印象很深,绝不像一个高中女孩的表情,所以10年后靳强还记得清清楚楚。也可能当时她已经有了预感?在高三时,她的成绩忽然垮了,不是慢慢下降,而像是张得太紧的弓弦一下子崩断了,再也不能恢复了。她高考落榜后,崔哥崔嫂、靳强如苹包括小飞都劝她复读一年,说你这次只是发挥失常嘛。但她已到了谈学习色变的地步,抵死不再上学,连已经考上的中专也不上。后来她自作主张,到一家服装厂当了工人。

青云长得小巧文静,懂礼数,心地善良。小飞一直喜欢她,但那只是弟弟式的喜爱。如苹也喜欢她,则是盼着她作靳家媳妇。不久前她还埋怨青云没把小飞抓住,那次青云又是惨然一笑,直率地说:

“靳婶,说句不怕脸红的话,我一直想抓住他,问题是能抓住吗?我俩不是一个层次的,我一直是仰着脸看他。我那时刻苦用功,其中就有这个念头在里边。但我竭尽全力,也只是和他同行了一段路,现在用得上那句老话:望尘莫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