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变奏(第6/9页)

「如果客人身上的钱比较多,几个小时以后他还会坐在那里。他吃了晚饭,还会请一个姑娘一块儿吃晚饭,给小闹小费时也很大方。他会准备和这个姑娘或是那个姑娘再来一次。如果带的钱足够的话,他会整晚都待在这里,把他的钱花在姑娘、小闹、酒吧和厨房上。如果他把钱花光了,又一直是个好客人的话——行为适当,而且花钱大方——我会赊给他床铺和早餐,请他下次再来。只要他下次发薪水时还活着,他肯定会回来的。就算他不再来了,那么妓院的全部损失不过是一顿早餐的成本,和他在这里的花费相比算不了什么。除此之外,这还是一种最便宜的正面宣传。

「大概一个月左右,妓院和姑娘们都挣了更多的钱,姑娘们干起活来也不用那么卖命了,她们的许多时间花在了喝别人买的饮料上——也就是带颜色的水,饮料收入一半归妓院,一半归姑娘本人——同时陪客人听小闹的那些思乡曲。哼,姑娘们才不想像个脚踏车那样无休无止地工作呢,即使她平常喜欢这项工作。说实话,她们中的许多人的确是喜欢的。但坐在那里听小闹的歌,她们永远不会觉得厌烦。

「我不再演奏小竖琴了,只在小闹吃饭的时候弹上几曲。我的演奏技术比小闹强,但他有那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能够把歌卖出去的能力;他可以让客人们悲伤或是大笑。他会唱很多歌。有一首叫《天生的失败者》。这歌没什么调子,听上去像这样:

嗒嗒噗噗

嗒嗒噗噗

嗒嗒嗒嗒嗒噗噗

「——歌词讲的是一个从来没有成功过的笨蛋:

有一个小酒馆

就在台球房旁边

是度过快乐时光的地方

有一个妓院

就在台球房上面是

我妹妹挣钱的地方

她是一个很好的玩伴

我替她收账

五元甚至十元的钞票

没钱的时候

或者是马儿

跑得很慢的时候——

「就是这样的歌,孩子们,还有很多。」

「拉撒路,」艾拉说,「你到这里后每天都在哼着或唱着这首歌。是完整的歌。有十几句歌词,或是更多。」

「真的吗,艾拉。我的确经常哼哼,这个我知道。但我自己听不到。这就相当于一只猫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说明我的各项器官运转良好,所有信号灯都是绿色的,处于正常巡航状态。也就是说我感到安全、放松和愉快——就是这样。

「但《天生的失败者》这首歌不止十几句歌词,它有上百句。我唱的只是过去小闹唱词中的一小部分。他总是篡改歌曲,改变歌词或是加上一些词。我觉得这首歌的开头部分和他唱的不一样;我依稀记得从前听过类似的一首歌,唱的是一个总把大衣押在当铺里的人的故事——那是我年轻时的事了,当时我还在地球,正在努力工作,支撑我的第一个家。

「但小闹重新编排了歌词的次序,还添加了不少段落。所以,这首歌是属于小闹的。二十年后,也可能是二十五年,我在月亮城一家酒店的歌舞表演中又听到了那首歌。是小闹唱的,但他改编了那首歌。调整了韵律,使押韵格式更合适,曲子也改得更好听了。但曲调还是听得出来,充满希望而非沮丧的小调,歌词还是关于这个三流骗子,他的大衣总是在典当行里,还总是揩他妹妹的油。

「小闹自己也变了。锃亮的新乐器,合身的太空制服,鬓角有些发白。他是挂牌的名角。我给了侍者一些钱,让他告诉小闹『快乐』德兹在底下——这不是我当时的名字,但小闹只知道这个名字。第一组节目结束后,他来找我,让我给他买了一杯饮料,我们互相说着谎话,谈起我们在老荷尔蒙宫里的快乐的日子。

「我没有提及他的不辞而别。他的离开让姑娘们垂头丧气,担心他可能死在哪个阴沟里了。但他没有主动说起,我也就没问。他离开我们时,我不得不调查他的失踪,因为我的人为此情绪低落,工作场所变得阴森森的,像个停尸房。一个娱乐场所绝对不能这样。我打听到他登上了飞往月亮城的『矛隼』号,然后一直待在月亮城。我告诉姑娘们,小闹突然有了一个回乡的机会,还让驻埠船长给每个人都捎了话——然后编了许多针对不同人的告别语。这让她们重新打起精神,一扫沉闷气氛。她们仍然想念他,但她们也知道,他不能错过搭车返乡的机会。再说,既然他还『记得』给她们每个人都捎了口信,她们都觉得很感激。

「事实证明,他真的记得她们。他叫出了每一个人的名字。亲爱的密涅娃,这就是视力上的盲人和心灵上的盲人的区别。小闹可以在任何他想看的时候看到彩虹,是通过回忆。他从来没有停止去『看』,而且他『看』到的总是美丽的。我记得我们都在火星上的时候,他认为我和你一样英俊,格拉海德。别笑。他告诉我,他可以从我的声音里知道我长的样子,然后向我描述了我的长相。我表现得很得体,说他在吹捧我,但他说我太谦虚,我也就没拦着他,让他继续说下去。我现在不英俊,那时也不英俊,但我从来没有谦虚这个恶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