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第12/13页)

朱巴尔的景仰和恭维恰到好处,完全是以一个艺术批评家的身份在说话,不带一点个人感情。他暗地里承认,在所有用一根针所展现的艺术中,这他妈的确实是最上乘的。他的日本朋友比起帕特来,其差别有如一块廉价垫子之于最精美的博卡拉公主地毯。

「它们一直在改变,细微的改变。」帕特告诉他,「就拿这边圣人诞生的场景来说吧,背后那堵墙开始有了些弧线……床也变得像是医院的桌子。我敢说乔治是不会介意的。自从他上了天堂,从没有一根针碰过我的身子……如果这些改变都是奇迹,我敢保证他肯定也插了一手。」

朱巴尔的结论是,帕特有些疯疯癫癫,但却是个好人……反正他也更喜欢有点儿疯的人;那些「地上的盐」实在让他觉得无趣。不过,他悄悄更正道,疯得并不厉害。帕特把他脱下来的衣服都赶进了衣柜,连一根手指都没碰过它们。或许谁都能从这个修行中获益,并不一定要神志清楚,反正谁也不知道所谓的神志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帕特大概就是个明证;迈克那孩子似乎什么人都能教。

他感觉到她准备离开了,于是请她代自己给教女们一个晚安吻——这事儿他忘了。「我刚才太累了,帕特。」

她点点头。「我也得去弄词典了。」她俯身吻了他,热情但又很迅速,「我会把它带给我们的宝宝。」

「再拍拍甜面包。」

「好的,当然。她灵悟了你,朱巴尔。她知道你就像蛇一样。」

「好极了。分享水,兄弟。」

「你是上帝,朱巴尔。」她走了。朱巴尔躺在浴缸里放松下来,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不再觉得疲惫,一身的老骨头也不疼了。帕特就像一剂补药,活生生的快乐。他忍不住希望自己的疑虑并不存在——旋即又承认他只想做自己,衰老、乖僻,自我放纵。

他抹上肥皂,冲过淋浴,又刮了胡子,省得明天早饭前还得麻烦。接着他插上门闩,关掉顶灯,上了床。

朱巴尔四下望了望,想找些东西来读,结果一无所获,不禁有些烦躁。在他所有的恶习中,这一个是最难以自拔的。他只好抿几口酒代替阅读,然后关上了床头灯。

跟帕特的交谈似乎有双重效果,既振奋了他的精神又让他得到了休息。道恩进来时他仍然没有睡着。

他喊了一声:「谁在那儿?」

「是道恩,朱巴尔。」

「天还没亮吧,这才——」

「还没,朱巴尔。是我。」

「见鬼,我以为门已经插上了。孩子,现在向后转、开步走——嘿!从床上下去。走开!」

「好的,朱巴尔。但我想先告诉你一件事。」

「呃?」

「我爱你已经很久了。几乎和吉尔一样久。」

「什么,这简直——别再胡说八道了,把你的小屁股挪到门外去。」

「我会的,朱巴尔。」她谦卑地说,「但请你先听我说。这是关于女人的。」

「现在不行。你可以明天早上再告诉我。」

「就现在,朱巴尔。」

他叹了口气,「说吧,别乱动。」

「朱巴尔……我亲爱的兄弟。男人非常在乎我们女人的外表。所以我们试着变得美丽起来,而这也是好事。你知道,我曾经是个脱衣舞娘。那是好的,让男人得以享受我为他们而有的美丽。对我同样是好的,它让我知道他们需要那些我可以给予的东西。

「可是,朱巴尔,女人和男人不同。我们在意一个男人是什么样的。有时候女人在意的是些很傻的东西,好比:他有钱吗?有时候是:他会不会照顾我的孩子,会不会好好待他们?也可能是:他是个好人吗?你就是个好人,朱巴尔。但我们在你身上看到的美不同于你在我们身上看到的美。你很美,朱巴尔。」

「看在上帝的份上!」

「我想你说得对。你是上帝,我也是上帝——而且我需要你。我献给你水。你会让我分享水,与你增长亲近吗?」

「呃,你瞧,小姑娘,要是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想——」

「你灵悟了,朱巴尔。分享我们拥有的一切。我们自己。自我。」

「我猜也是。亲爱的,你有许多可分享的,可是,我自己——嗯,你来晚了好多年。相信我,我真心实意地感到遗憾。谢谢你。最深厚的谢意。现在去吧,让老人家休息一会儿。」

「你会休息的,当等待完成时。朱巴尔……我可以给你力量。但我灵悟得很清楚,这没有必要。」

(该死的,过去确实没必要!)「不,道恩。谢谢你,亲爱的。」

她双膝跪下,俯身看着他,「最后一句话,朱巴尔。吉尔告诉我,说如果你拒绝,我就哭。我该让眼泪沾满你的胸膛吗?用这种方式来分享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