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第7/8页)

「你一直都灵悟爱。而且我也爱你……你这个死猿人。我亲爱的。」

「『猿人』,没错。上这儿来,母猿人,搂着我,跟我说个笑话。」

「只说笑话?」

「嗯,别这样,只搂着就好。讲个我从没听过的笑话,看我能不能笑对地方。我会的,肯定没问题——我还能告诉你它为什么好笑。吉尔……我灵悟了人类!」

「可你是怎么做的,心肝儿?能告诉我吗?是不是需要用火星语?或者心灵感应?」

「不用,这就是关键。我灵悟了人类。我是人类……所以现在,我能用人类的话来讲了。我发现了人为什么要笑。他们笑是因为痛……因为只有笑才能让他们不再痛苦。」

吉尔大惑不解,「或许不是人类的是我吧。我不明白。」

「啊,你是人,小小的女猿人。你完全自发地灵悟了它,以至于根本不必思考。因为你是在人中间长大的。而我不是。我就像一只小狗,被人带走、养大,既没法变成主人那样,也从没学过该怎么做一只狗。所以人家得教我。马哈迈德兄弟教了我,朱巴尔教了我,许多其他人教了我……而你教得最多。今天,我拿到了结业证书——所以我笑了。哦,那只可怜的猴子。」

「哪一只,亲爱的?我觉得那只大的卑鄙极了……后来我扔花生给它的那只也一样坏。这里头有什么可笑的?」

「吉尔,吉尔我亲爱的!看来你是火星语学得太多了。那当然不好笑,那是场悲剧。所以我不得不笑。我看着一笼猴子,突然间,我看到了我的同胞,看到了他们所有的卑劣、残忍和种种完全无法解释的东西——那一瞬间我痛彻心肺,然后就发现自己正在放声大笑。」

「可是——亲爱的迈克,让人发笑的是那些美好的东西……不是那些可怕的事情。」

「真的?想想拉斯维加斯。你们姑娘们上台的时候大家笑了吗?」

「唔……没有。」

「但你们这些姑娘却是整个表演里最好的东西。现在我灵悟,如果他们哈哈大笑,你们会伤心的。不,让人发笑的是绊跤摔倒的小丑……或者其他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这不是全部啊。」

「哦?或许我还没有完全灵悟吧。给我举个例子吧,甜心……一个笑话、任何东西——但必须是让你笑痛肚子的那种,微笑可不行。然后咱们来看看那里头是不是有些错误,看看假如没有那个错误,你还会不会笑。」他想了想,「我灵悟假如猴子学会了笑,它们就能变成人类了。」

「也许。」吉尔并不信服,但还是急切地在记忆里搜索着,她要找些自己无法抗拒的笑话,让她放声大笑的那种:

「——她的整个桥牌俱乐部。」……「我该鞠躬吗?」……「哪个都不是,你这蠢货——而是……」「——折了一条腿。」……「——找我的麻烦!」……「——可这会坏了我兜风的心情啊。」……「——他的岳母昏了过去。」……「阻止你?三赔一,我赌你能行!」……「——奥利出了点事儿。」……「——你也一样,你这头蠢牛!」她放弃了所谓「好笑」的故事,告诉自己说那不过是瞎编的。吉尔转而回忆发生过的事件。恶作剧?所有恶作剧都支持着迈克的理论,就连漏水的杯子这种无伤大雅的也不例外,实习医生眼里的笑话就更甭提了——那些家伙都该关进笼子里。还有什么?艾尔沙·梅丢了短裤的那回?对于艾尔沙·梅来说那可不好笑。或者——

最后,她阴沉沉地说:「很显然,摔个屁股墩儿就是所有幽默的最高境界了。人类竟然是这副模样,迈克,真够惨的。」

「噢,不是那样的。」

「什么?」

「过去我以为——人家告诉我——『好笑』的东西是好东西。错了。对于亲身经历的人来说,它从来都不好笑。比如那个没了裤子的治安官。好处是在笑里。我灵悟那是一种勇敢……一种分享……共同抵御痛苦、悲伤和失败。」

「可是——迈克,嘲笑别人不是件好事啊。」

「不。但我笑的不是那只小猴子。我笑的是我们。人类。我突然明白了自己是人,所以忍不住哈哈大笑。」他顿了顿,「这很难解释,因为无论我怎么跟你说,你还是从没像火星人那样生活过。火星上从来没有任何可笑的东西。对于我们人类来说可笑的事情,在火星上要么没法发生,要么不允许发生——心肝儿,你们所谓的『自由』在火星上根本不存在;一切都由灵老安排好了。还有些事情,在地球上会惹我们发笑,在火星上却没什么可笑的,因为在火星,那种事里面没有错误。比如死亡。」

「死亡并不可笑。」

「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跟死有关的笑话呢?吉尔,对我们——我们人类——来说,死亡太悲伤了,所以我们必须嘲笑它。所有宗教,哪怕在其他任何方面它们都相互矛盾,但每种宗教都在帮助人类勇敢起来,即使知道自己正走向死亡也能放声大笑。」他停了下来,吉尔感到他几乎入定了一般,「吉尔?有没有可能是我搞错了方向?有没有可能是这样,其实所有的宗教,每一个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