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勒斯的先知(第8/13页)

“假想它不是——”这是杰克在说话。他是个瘦削的美国人,而且喝得烂醉。“——假想它和我们不是同一谱系的,那将意味着什么?”

红胡子的爬虫学家呻吟起来,他的名字是詹姆斯。“别再说这种血统学说的废话了。”他说。

“那它到底是什么?”有人问。

他们轮流传递酒瓶,偶尔会有人将眼神飘到保罗身上,仿佛他是一位来宣布特赦的神父,他的取样工具箱就是神职的现实成果。当酒瓶传到保罗手中时,他痛饮起来。他们老早就把威士忌喝完了,现在喝的是工人们买来的本地酒,由大米酿造而成。保罗觉得自己在吞火。

黄头发的男人说:“它就是真相。”不过保罗错过了谈话的一部分,他终于意识到大家都醉到了什么程度。詹姆斯正因某事大笑,穿白衬衫的女人转过来说:“有人给它取了个绰号,叫‘霍比特人’。”

“什么?”

“弗洛勒斯人——霍比特人。三英尺高的小人。”

“托尔金会感到很自豪的。”有人补充了一句。

“一块下颌骨,一个相当完整的颅骨,一部分右腿和左侧坐骨。”

“可它到底是什么生物?”

“嘿,你会留下来吗?”

过了一会儿保罗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在问他。那个女人褐色的双眼正从火光对面望向他。“对,”他说,“还要待几天。”

接着那个声音又问了:“可它是什么东西?”

保罗又吞了一大口酒,试图冷却他脑海中那个恐慌的声音。

***

在接下来的两三天里,保罗对那个穿白衬衫的女孩有了一些了解。她的名字是玛格利特,二十八岁,澳大利亚人。母亲的家族略带点儿土著血统,但你只能从她嘴巴的样子确定这一点。她其余的血统可能是荷兰人、英国人等等。不过在那丰满的双唇里,有着像鲁滕的孩子们一样的牙齿,牙医梦想中的牙齿。她将褐色的头发绑在脑后,这样在坑中工作时它们就不会垂到眼前。她告诉他,这是她第六次参与挖掘工作。“这一次不一样。”她坐在凳子上让保罗采血,伸着纤巧的食指,红色的血珠冒了出来,带着她的秘密。“大多数考古学家耗尽一生都没有什么重大的发现,”她说,“你也许能找到一个。也许一个也找不到。但是这次挖掘是我一定要参加的。”

“利基家族呢?”保罗一边问,一边用棉花轻拍她的手指。

“呸,”她一脸厌恶地朝他挥挥手,“他们坐享其成。考古学界的血腥肯尼迪家族。”

保罗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将我们引向所谓的“共同起源说”,据此学说,每一个物种都被看做独特且独立的造物。而所有的人——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都源于古时候的某一次创造事件。任何在这一谱系之外的生物,无论在外貌上和人类有多相像,都不算是人类。

——《遗传期刊》

那天晚上,保罗帮加文装载吉普车,以便他艰苦跋涉返回鲁滕。“我要载我们的工人返回镇上,”加文告诉他,“他们工作一周,休息一周。你希望我把样本带走吗?”

保罗摇摇头。“不行。操作流程有严格的制度。”

“它们现在在哪?”

保罗拍拍大腿上的大口袋。

“那么,等你把这些样本带回去以后,要怎么办?”

“我会把它们交给一个评估小组。”

“你不亲自检测吗?”

“我会从旁协助,但是这方面的规定很严格。我一直在检测动物的DNA,设备也是一样的,但是检测人属的DNA需要执照和额外的监督。”

“好吧,兄弟,那么我明天晚上回来接你,”加文爬进吉普车,把卫星电话递给了保罗,“以防我离开时发生什么事。”

“你觉得会有事发生?”

“不。”加文说道,而后又添了一句,“我不知道。”

加文拨弄着卫星电话,这个塑料大方块大概和一只鞋差不多大。“你在担心什么?”

“老实说,把你带到这里来引起了某些方面的关注,而我们暂时还不想要这些关注。今天我接到一个麻烦的电话。之前我们很低调,进度也慢慢吞吞,但是现在……现在我们从外部引入了一个技术人员,而他们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们是谁?”

“官方人士。印尼政府突然对此极感兴趣了。”

“你担心他们会叫停吗?”

加文笑着说:“你研究过神学吗?”

“怎么?”

“亚伯拉罕的形象一直都很吸引我。你熟悉亚伯拉罕吗?”

“当然。”保罗不确定这次谈话的走向。

“一神论的整部自然史就是从这个牧羊人身上发展起来的。他是全部三种亚伯拉罕信仰的根基——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当犹太人、基督徒和穆斯林在他们唯一的真神面前下跪时,他们祈祷的对象是亚伯拉罕的真神。”加文闭上眼,“直到现在仍然有这样的宗教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