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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她重复一些细节,并提出更多的问题,回到她以为他已经忘掉的线索。他毫不留情地在她的讲述中挑挑拣拣,并强迫她做出解释。他提问题的技巧很好。从前,当岩户先生想知道为什么某艘船没有按时到达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质询下属的。这个外国人像一只基因修改象鼻虫一样刨开所有的借口,直指问题的本质。

最终,他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他说,“非常好。”

惠美子感到一阵快乐的浪潮席卷了她,并因此暗中鄙视自己。那个外国人喝完了杯中的威士忌,把手伸到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站起来的同时从中抽出几张。

“这些是给你的,别让罗利看到。我走之前会跟他把账结清。”

她觉得自己应该表示感激,但实际上,她觉得自己被玩弄了。这个男人用问题和语言来玩弄她。他跟那些伪善的格拉汉姆教徒和环境部的白衬衫没什么不同。那些人侵犯她这种新奇的生物,与她这种不洁的生物性交,并被由此带来的快感所奴役。他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她用双手接过钞票。她所接受的训练告诉她,她应当有礼貌,但他这自鸣得意的赠品让她感到愤怒。

“这位慷慨的先生,您认为我用这些钱能做些什么呢?”她问道,“买一件漂亮的首饰?出去吃一顿大餐?我只是一件财产,您还记得吗?我是属于罗利的。”她将钱扔到他的脚下,“有钱还是没钱,对我来说毫无区别。连我本人都是属于别人的。”

男人的一只手已经放在推拉门上,又停了下来,“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逃跑呢?”

“能逃到哪里去?我的进口许可证已经过期了。”

她苦笑着说,“要不是靠着罗利先生的人脉关系,那些白衬衫早就把我活埋了。”

“你不想逃到北方去,找那里的发条人?”那人问。

“什么发条人?”

那人微微一笑,“罗利没跟你说起过吗?许多发条人聚集在深山里。都是从煤炭战争中逃出来的,也有被释放的发条人。”

见她面无表情,他继续说:“那边有好几个村子,就在丛林边上。在清迈以北,湄公河的另一边。那里物产贫瘠,各种基因改造生物把那里祸害得不成样子。但那里的发条人没有主人,不属于任何人。煤炭战争还没结束,但如果你真的对自己的现状如此厌恶,除了罗利之外,去那里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真的吗?”她倾身向前,“你说的那些村子是真的吗?”

他微笑着,“信不过我的话,你可以去问罗利。他本人亲眼见过那些村子。”他停顿了一下,“不过话说回来,我想他大概不会告诉你这事,这对他没有好处,这只会促使你挣脱他的缰绳。”

“你说的是真话吗?”

皮肤苍白的陌生人随手扣上帽子,“至少与你告诉我的一样真。”他拉开推拉门走了出去,只留下惠美子一个人。她的心怦怦直跳,突然间,她又有了活下去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