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魂曲(第10/18页)

第二天,周涵宇怀抱着捐款箱立在校门口,那个男孩子果然又捐了20元钱,还有几十个学生再次捐了款。一个30岁左右的路人不知道这儿是在干什么,走过来,歪着脑袋观察捐款箱,听了孩子们的话,他讥诮地说:

“什么狗屁探险?骗钱呗!这些娃儿全是傻蛋!”

周涵宇直视着他,忽然咬破手指,在捐款箱上写了一行血字:“如有一分钱未用到环宇探险上,天诛地灭!”年轻人读过这行血字,脸红了,讪讪地离开。一群孩子围着他七嘴八舌地说:

“不要听他的,大哥哥,我们信得过你!”

就这样,从这所小学开始的涓涓细流,最终汇成了大江大海。50年后,他和伙伴们募得了数百亿元的资金,启动了环宇探险事业。在这个世纪中,环宇探险始终是中国社会的主旋律,它凝聚了一个民族的意志,一代一代坚持下去。

晓东和小星依偎着坐在对面,老人想,他们是一对恋人,可惜他们的恋爱没有花前月下,水光山色。他们要在广袤酷寒的太空中度过一生,而这一切都是从那两元钱捐款开始的。周涵宇一直不知道那个男孩的姓名,因为所有捐款者都没留下名字,但他清楚地记得男孩的模样。他说:

“晓东,你爷爷那两元捐款,可以说是环宇事业的奠基石,我永远忘不了他,在我心目中,那两元钱一直安放在祭坛上——可是,你说什么道歉?我对他只有感激。”

晓东和小星相视一笑,显然连小星也清楚这件事的根根梢梢。她问:“爷爷,在您开始募捐的6年后,曾有过很轰动的‘非法集资案’,您肯定不会忘记吧。”

“当然,这件事的起因全怪我。”老人愧疚地说,“那时我是凭一腔热情去搞募捐,但几乎是个法盲,不知道金融机关对集资有严格的规定。开始时,我大多是在小县城募捐,社会影响比较小,也没有人来管我。6年后,等我筹到了4000万元,在社会上有了一点影响,忽然法院封了我的银行账号,把我也拘捕了。那时,我觉得天塌了,在拘留所的两天两夜里,我的头发成把成把地往下掉,嗓子哑得几乎失音。”

“舆论界那时也对您大加挞伐,‘世纪骗子’,‘拙劣的科学骗局’……对吧?”

老人宽厚地说:“那只是因为他们不了解真相,不怪他们。”

“可是,您知道这场讨伐对我爷爷的影响吗?他是您的狂热支持者,他省吃俭用把微薄的积蓄捐出来,一次又一次;他到处向人宣讲环宇探险……可是忽然间别人告诉他,他信仰的那个人是个大骗子!我爷爷的精神世界一下子崩坍了。如果真是如此,他被骗走的可不仅仅是钱财,而是一生的信仰!他甚至准备了匕首,想找您去复仇。”

老人肃然起敬:“真的吗?他是个真正的血性汉子,即使他把匕首捅到我的心窝里,我也会敬佩他。”

“幸亏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决定在复仇前亲自了解一下,于是他单枪匹马开始了调查。他询问过您的募捐事务所的义务员工,也询问过您的妻子,那时,您还没有离婚。”

晓东小心翼翼地说出最后一句话,知道这是老人心中永远不会痊愈的伤疤。果然,老人的脸色阴下来,苦涩地说:“我们是在两年之后离的婚,怨我对他们母子太寡情。”

“我爷爷谢大成访问了您的妻子,在那儿,他看到了真实的您。”

谢大成几经周折找到了周涵宇的家。主妇穿着围裙开了门,冷冷地盯着他,一副拒人于门外的表情,不过她总算让他进了屋,指了指沙发让他坐下。屋内摆着一辆婴儿车,一个大约两岁的男孩正在熟睡。屋里摆设很简单,也相当凌乱,到处是小孩的玩具,几件脏衣服扔在地上,主妇的脸色透着疲惫。谢大成自称是某师范学院校刊的编辑(这点他没说谎),想来采访周先生,主妇愤怒地说:

“他死了!他不在这儿!”

看到来访者的困窘,她多少缓和了语调:“我让他从这儿搬走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是被逼无奈,你看看这个狗窝!”她的怒气又渐渐高涨,“他从不顾家,一天到晚念叨着环宇探险,来一群狐朋狗友一侃就是半夜。他每个月的工资只交给我200元,剩下的全填到那个无底洞中,迎来送往,出门演讲,花起钱来大方得很,只有对家里一毛不拔!”

她的声音太大,把孩子惊醒了,撇着嘴哭泣,她忙把孩子抱起来晃着,孩子从她怀里胆怯地看着生人。女人的嗓音放低了:“他是个神经病!走火入魔,信的是邪教!”

谢大成环顾着屋内的贫穷景象,喃喃地说:“听说他已募集了4000万,也有人说他中饱私囊,他怎么不给家里留点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