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9/10页)

可现在,这些往日里高耸骄傲的建筑全都成了廉价公寓,晾衣绳上的衣服迎风招展,孩子们在庄严的院子里嬉戏玩耍。一度繁花似锦、修剪精致的园林,现在都成了逼仄的菜地。

话说回来,能把蔬菜种在户外而不用担心被偷,这说明社会秩序相当令人放心,也没人挨饿。

他完全看不出MIT的行政部门现在在哪里。1号楼有充足的自然光,如果现在已经没有电力照明,行政部门也许就还在哪里。他在校园里调了个头,朝“无限长廊”走去。

“无限长廊”两边的楼房最早可以追溯到1916年。到了20世纪中叶,这些建筑风格一致的楼房通过近四分之一公里的走廊连成了一体——虽然算不上“无限”,但也得花点时间才能走完。走廊是笔直的一条,学生们每年都有两次机会打开走廊两头的大门,让落日投下一条850英尺的光带,使平日里昏暗的走廊瞬间焕发光明。

现在的学生或许还在这么干,不过说不定还要以处女献祭。在他那个年代,学生中间流传着一个笑话,说这是在MIT唯一干不了的事,因为缺乏原材料。但就神理学对待性的态度来看,现在情况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

校园里此刻并不拥挤,但现在是八月,就算在他的时代,这时候也没多少人。从前的教室都装着独立的空调,目的是节约电费,因此气温一过90度,走廊和那些没人的房间就会变成烤炉。现在的情形也差不多。他沿着台阶走到了无限长廊的入口,打起精神准备迎接热浪。

长廊的这一头光线昏暗,空气滞塞,两侧的办公室都关着门。远处的光线比较充足,因为那里的教室都安了朝向走廊的窗户,上面的穹顶也透下光。走廊里原本涂着绿色的油漆,现在已经泛黄;木制的摆设看起来有几世纪那么旧,破损处修复得相当业余;破碎的窗户上补着四方形胶合板,看起来也不怎么新了。穿行其间,他不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走廊里只有寥寥几个学生,全都缓慢而安静地走着,感觉奇怪得不得了。上下左右一片阴沉,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霉味。从前只要一走进来,就能下意识地闻到强烈的化学物品味和机油味,现在这些气息都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修道院的气氛;可能这地方真的变成修道院了吧。

路过圆形大厅,周围的窗户里都镶上了彩色玻璃,上面的画着苦路14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仔细一看,这些窗玻璃显然都是从别的什么地方移过来的,可能是间教堂吧。玻璃太小,只能先装进胶合板再镶进窗框,胶合板一律涂成了黑色以示对照。

比起2074年的那个时代,马特注意到了这个时代在脸上弄疤已经不时髦了。只不过这个风俗还没有完全消失,他在走廊里还是遇上了几个脸上有疤的人,主要是年长的男性;也有几个女人的面颊上留着几条淡淡的疤痕。

这里的男人,年纪越大脸上的疤痕就越重,而且那些疤痕也不具备什么艺术性,不过是面颊和额头处有几条平行的凹槽罢了。也许这是一股最近才渐渐消退的风潮,或是有什么宗教含义。说不定他们的长袍底下藏着什么,只有上帝才知道。

101室是总务科,但房门关着,上了锁。今天是周六,当然没人。

门边贴着张手写的神学学士学位课程更改通告。学生们现在得选修“预兆和神迹101、102”(而不仅仅是“预兆和神迹10”)以及“基督教伦理学进阶111和112”,还得参加两轮传道研修班。新生如能展示合适的素养,就可以跳过人生转变课,直接选修辩经课。

这时,一个大个子男人走了过来,他额头上有条疤,身上穿了件蓝色长袍,腰里系了条腰带,手上拿着根沉甸甸的手杖,虽然没有什么徽章或者佩枪,但一看就知道是位大人物。

“先生,你有事吗?”他问道。

“没事,先生,我只是四处看看。”马特答道。

“办公室明早10点左右开。在那之前,学生和教师之外的人都不得进入。”

马特并没有辩解说自己是教师,而且是个货真价实的正教授。他对那男人道了谢,顺从地从大门退了出去。

廊柱还和以前一样,高大威严,连绵不断。大理石台阶一直延伸到街上,每级台阶都被磨得滴溜圆,那是上百万双或急或缓地前去上课的脚踩出来的。

他得找个住的地方,还得吃点东西,还要洗个澡、换身衣服。现在的他已经开始散发出几个世纪没换衣服的气味了。

台阶下是个废弃的公共车站,有个女人正在那里卖衣服。她面前摆了张桌子,上面整整齐齐地陈列着几叠旧衬衣和旧长裤,旁边还有个架子,挂着黑色的学院袍,大多十分破旧,只有几件稍微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