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 哨(第3/4页)

岩壁上没有抓手之处,我们只好用上挂钩。疲惫的双臂似乎又恢复了力气,于是我把三指金属挂钩在头顶抡圆,然后向上方的群星抛去。第一下抓了个空,挂钩缓缓落下,我拉回绳索。试第三次时,钩爪紧紧地挂在岩壁上,就算我俩的体重加在一起,也无法让它脱位。

加内特担心地看着我。我敢说,他想第一个上去。但我隔着面罩玻璃冲他一笑,摇了摇头。我花了点时间,慢慢地开始最后一段攀爬。

即便加上太空服,在这里我也只有四十磅重,所以我只靠双手轮换就能拉动自己向上,用不着劳动双脚。到了平顶的边缘,我停了一下,朝下面的同伴招招手,然后翻身上去,站直身子,凝视前方。

你必须要理解,直到这一刻,我依然几乎完全相信我要找的东西没什么特别或奇异之处。“几乎完全”,但不等于“完全”。正是困扰在心头的疑惑驱使我一路向前。好吧,到了现在,“疑惑”已经完全消失,可是“困扰”才刚刚开始。

我站在高山之上,离那东西约有一百英尺。它曾经十分光滑——光滑得过分,所以不可能出自天然——但经年累月坠落的陨石在它表面砸出了不少凹坑和伤痕。它的外表面平整如镜,可以反光,整体上呈金字塔造型,大概有两个人那么高,立在岩石上,活像一颗多棱面的巨型宝石。

最初几秒钟里,我的脑海一片空白。随后,胸中心潮激荡,一阵不可思议、难以言表的喜悦油然而生。我爱月球,现在我又知道了,在以“阿里斯塔克斯”和“埃拉托斯特尼”命名的两个陨石坑中,发现的苔藓植物并非月球早期孕育的唯一生命。第一批月球探险家持有的古老梦想虽然饱受质疑,可他们的想法是真的。终归到底,月球文明是存在的——而我是第一个发现它的人。或许我来晚了,没能看到一亿年前的文明盛况,可我并不沮丧;我终究还是来了,这就足够了。

终于,我的脑子可以正常运转了,我开始思考,心中自问:这是一幢房屋,一座圣坛,还是别的我叫不出名字的建筑?如果是房屋,为什么它会建造在如此难以到达的地点?我很好奇,难道说它是一座神庙?于是我想象出这么一幕:一群衣着怪异的祭司们,向他们的神明祈求护佑,与此同时,月球上的海洋正在枯竭,生命随之消亡,献给神明的祷告亦成徒然。

我向前走了十几步,靠近些观察它,但出于谨慎,又不敢凑得太近。我略懂一些考古学知识,于是试着猜测这个文明的智能水平,他们竟然能铲平一座山头,建起平滑如镜的反光墙面,至今依然令我神迷目眩。

我想,如果古埃及工匠得到这些更为远古的建筑师使用的奇特材料,他们一定也能建成这样的建筑。因为这东西并不大,我当时没有考虑到,眼前的事物应该出自比人类更高级的物种之手。月球上出现过高等智慧生命,这个想法实在惊人,让人难以接受,而我的自尊也让我无法做出这样的结论,这么想实在叫人难为情。

随后,我注意到一件事,结果让我的后脖颈一阵阵发凉——这件事原本微乎其微,不足为道,所以很难被人发现。我刚才说过,高地上留下了许多陨石撞击的痕迹,还覆盖着几英寸厚的宇宙尘。只要没有风,这种灰尘会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的表面堆积下来。可是,宇宙尘和陨石的凹坑在小金字塔周围突然止步,只留下一个宽阔的圆圈,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壁,挡住了岁月的侵蚀,挡住了来自太空,缓慢但永不停歇的流星的空袭。

有人在我耳机里大喊大叫,这时我才意识到,加内特呼叫我已有一阵子了。我摇摇晃晃地走到悬崖边缘,打手势叫他爬上来,现在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然后我又向宇宙尘围成的圆圈走去,捡起一片破碎的石头,朝闪闪发光的神秘建筑轻轻扔去。哪怕小石头在无形的屏障前突然消失,我也不会感到惊讶,但它好像碰到了一个光滑的半球形表面,于是轻轻地掉到地上。

这下我明白了,眼前这东西与人类的古迹完全不同。它不是建筑,而是一台机器,一种力量保护着它,向永恒发出挑战。这种力量,无论它是什么,还在发挥作用,也许我已经靠得太近了。我想起了过去一个世纪里,人类发现并掌握的各种射线。根据我的经验,我可能已经走近了毫无遮蔽的原子反应堆,正处于无声却致命的辐射之下,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已无法挽回,我已在劫难逃。

我还记得,当时我转过身,朝加内特走去,他也向我走来,站在我的身边,半晌无言。他顾不得理睬我,我也没有打扰他,只是走到绝壁边缘,竭力想要理清思绪。横躺在我脚下的正是“危海”——没错,危难之海——对大多数人来说,危海既陌生又诡异,我却对它非常熟悉。我抬起目光,看到新月状的地球正依偎在群星的摇篮之间。我想知道,当神秘的工匠完成这里的工作时,地球上的云雾之下正在发生什么?石炭纪的原始丛林是不是还在雾气蒸腾?第一批两栖动物是不是正在跨越荒凉的海岸线,开始了征服陆地之旅?还是说更早些,生命出现之前,地球还处于漫长的孤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