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遥远地球之歌(第5/7页)

谁将把崭新的人币送还给铸钱神。[17]

罗伦耐心地等米蕾莎抒发完了感慨。然后,他掏出一张卡片,插进面具后面一道几不可见的插槽。一道圆形的舱门随之无声地打开。

在太空船里出现挂满厚厚皮草的衣帽间,这景象的确不怎么协调,可是米蕾莎明白它的用途。才一进门,周围的气温就降低了好几度,她的身体不习惯寒冷,瑟瑟地发起抖来。

罗伦帮着她穿上了保温服,在失重状态下可着实费了点劲。两人飘到小小舱室的彼端,在一块覆满白霜的圆形玻璃跟前停下。它像表面玻璃一般向外打开,冰冷的寒风打着转迎面扑来。米蕾莎根本不曾想象过如此寒冷的空气,更不要说亲身体验了。一缕缕湿气在酷寒中凝成霜雪,在她的周围旋转摇曳。她望着罗伦,眼神仿佛在说:“你不是要让我进去吧!”

罗伦抓住她的手臂安慰道:“别担心,保温服会保护你的。再说几分钟后脸上就感觉不到冷了。”

她起初并不相信,但随即发现真的没错。她跟着他走进玻璃门,小心翼翼地吸了几口气,接着便惊奇地发现一点都没有不适之感,精神反而为之一振。这下她明白,为什么有人自愿去地球的南北两极了。

她仿佛觉得自己正置身一个冰冷雪白的宇宙中,孑然一身。四壁布满蜂巢状的结构,数千间六角形的巢室闪烁着寒光,就像是用冰雕成的。这里粗看就像是麦哲伦号的冰盾,但仔细辨认之下,每间巢室的长宽都只有一米左右,一排排管道和一捆捆缆线将它们连在一起。

就是这儿了。这就是几十万拓荒者沉睡的地方。对他们来说,地球的的确确还存在于昨天的记忆里。他们总共要沉睡五百年,现在还没到一半呢。米蕾莎暗暗觉得纳闷:不知道他们都梦见了些什么?在这夐不见人的生死之间,大脑还会做梦吗?罗伦说过不会,但这件事谁说得准呢?

以前,米蕾莎也在视频里看过蜜蜂在蜂巢中忙碌的景象。现在她觉得自己也成了一只蜜蜂,跟着罗伦,两手交替,在巨大蜂巢表面纵横的轨道上攀援。她已经适应了失重状态,也几乎感觉不到刺骨的寒冷了。她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快忘记了,必须时时提醒自己:我不是在一场即将醒来的梦里。

巢室上没有标志姓名,但是都用字母和数字写出了编号。罗伦径直来到H-354号巢室,按下了一个按钮。金属和玻璃的六边形容器顺着伸缩轨道缓缓滑出,露出了里面沉睡的女子。

她长得并不漂亮。不过在去掉秀发的前提下,任何女子的相貌都得不到公允的评价。米蕾莎从未见过这样的肤色,她知道这在地球上也已经十分罕见了。那是一种很深很深的黑,黑得几乎泛出一丝蓝色来,而且它十分光洁,没有一点瑕疵。米蕾莎不由得感到一阵妒忌,她的脑中瞬间掠过了两具肉体交缠的画面,一具黑如檀木,一具白如象牙。她知道,在接下来的年头里,这个景象还会来纠缠她。

她又看了一眼那张面庞:即便是在长达几个世纪的安眠中,那上面依然显露出决心和智慧。我们能成为朋友吗?她心想,我看不行,我们太相像了。

那么你就是绮塔妮了,你将带着罗伦的第一个孩子飞向群星。但那真会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吗?她可要是在我的孩子之后几个世纪才会降生呢。但无论她是第几个,我都为她祝福……

玻璃门在身后合上时,米蕾莎感到一片麻木,不全是因为寒冷。罗伦轻轻搀扶着她,飘进过道,飘过守卫。

她又一次把手伸向了那位不朽的黄金少年。手指拂过脸颊时,上面传来一阵暖意。她不由吃了一惊,但随即明白过来:是她自己的身体还没有适应常温。

身体只需几分钟就能回暖,但结在心上的冰要多久才会融化?

54 道别

伊芙琳,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说话了;再过不久,我就将开始最长的一次睡眠。我现在还在萨拉萨星上,但过几分钟就会搭乘班机前往麦哲伦号。我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干了,要过了三百年,等飞船着陆之后,我才能再发挥作用……

我感到悲伤极了,因为我刚刚和在这里最好的朋友米蕾莎・里奥尼达告别。你要是还在,一定和她谈得来!她或许是我认识的萨拉萨星人中最有智慧的一个。我们曾在一起长谈多次,虽说是“长谈”,恐怕主要还是我在自说自话,你以前老是为了这个批评我……

她当然问了上帝的事。但她的另一个问题才是最睿智的,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她疼爱的弟弟遇难之后,她问我:“悲伤的目的是什么?它在生物学上有什么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