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死亡之家(第5/9页)

“‘我’即是生,”沃金道,“不论你给予或夺走什么,只要‘我’还存在,即是生命。”

“睡吧。”阿努比斯道。此时在死亡之家,已经没有人在听他说话了。

沃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安排在王座旁边的桌子前。他又可以看到了。他看到死人们的舞蹈,他听到他们随之舞动的音乐。

“刚刚你死了吗?”阿努比斯问。

“没有,”沃金答,“我睡着了。”

“区别何在?”

“刚才我仍在这里,虽然我自己不知晓。”

阿努比斯大笑。

“假如我永不唤醒你呢?”

“那样,我猜我就是死了。”

“死了?假如我没选择去施展神力唤醒你呢——即便这神力一直都存在,而‘你’也一直都在这里,供我使用?”

“如果这事没有达成,如果我永远只是潜在的,那这就是死亡。”

“刚刚你还说睡和死是两件事。难道这两者间的区别只是时间的长短?”

“不,”沃金道,“这关乎存在。睡之后是醒,生命仍存在。当我存在,我知晓。而我不存在时,我一无所知。”

“那么,生命是无?”

“不。”

“生命是存在?像这些死人?”

“不。”沃金答,“生命是知晓你自己的存在,至少部分时间是知晓的。”

“这过程又属于什么?”

“‘我’。”沃金答道。

“‘我’又是什么?你是谁?”

“我是沃金。”

“我不过不久前才赐予你这名字!在那之前你是什么?”

“不是沃金。”

“死的?”

“不!活着!”沃金叫道。

“在我的领地请不要大声叫嚷,”阿努比斯道,“你既不知道你是什么、是谁,也不知道存在与非存在之间有何区别,而你却敢于跟我论辩生与死!现在我不是要提问,我是在讲述。让我来给你讲讲生,讲讲死。

“生命太多了,同时生命又远远不足,”他开始道,“死亡也是同样。现在,让我厘清这些似非而是的论点。

“生命之家距离这里如此遥远,假如自你进入我的领地那天起,一束光向生命之家飞去,那么它到现在也不过旅行了其间距离的一小段而已。在生命之家与死亡之家之间,就是中间世界。在我的宫殿与欧西里斯的宫殿之间,流动着生与死的浪潮,中间世界就在浪潮之中移动。我说的‘移动’,不是指像那束可怜的光一样爬行。不如说它们像海洋的浪潮,只是这海洋只有两岸。我们二人可以在任何我们想要的地方兴风作浪,不必搅动整个大海。这些浪潮是什么?它们又有什么用?

“有些世界,生命太多了,”阿努比斯继续,“生命——蠕动、发芽、受孕、让自己窒息;这些世界过分宽大仁慈,充斥着太多让人得以活命的科学——这些世界终将在它们自己的精液中溺亡,用一群群大肚子的女人填满它们的土地——就这样,这些世界终将不堪承受自己沉重的丰硕而走向死亡。然而还有另一些世界,萧瑟、贫瘠、严寒,生命于其中就像谷粒被碾碎。即使有身体改良技术和世界改装机,也仅有几百个世界是适宜居住的,六个智慧物种就栖居其中。那些最严酷的世界,急需要生命。而在最优越的那些世界里,生命可能成为致死的祝福。当我说到某些地方需要或不需要生命,毫无疑问我就是在说需要或不需要死亡。我说的不是两样东西,完全是一码事。欧西里斯和我是簿记员。我们借记,我们贷出。我们兴起风浪,我们又让风浪沉到大洋底。难道我们能指望生命限制自己?不。生是‘二’在无意识间奋力要变成‘无穷’。难道我们能指望死亡限制自己?从不。死同样是‘零’在无意识间尝试要包含‘无穷’。

“然而必须要对生和死进行控制,”他说,“否则,富于生命的世界将崛起衰落,崛起衰落,在君权与无秩序之间循环往复,最终归于瓦解;荒芜的世界则将被零彻底覆没。统计学为引导生命而造好了边界,生命却无法将自己克制其中。所以,生命必须被克制。它于是被克制了。欧西里斯和我掌管中间世界。它们位列于我们掌控的领地中,我们可随意开启它们,或关闭它们。你明白了吗,沃金?你开始理解了吗?”

“你限制生命?你造成死亡?”

“在我们选定的世界,我们可以让不育降临到任何我们选中的种族,甚或全部六大种族,并持续足够必要的时间。我们也可以操纵寿命长短,大批减少人口。”

“如何减少?”

“火灾。饥荒。瘟疫。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