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前人后两张脸,一门真正的技术活(第10/13页)

朱韵椰的死带给史荆飞的何尝不是一个巨大而又神秘的隐痛呢?韵椰的死于他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甚至超过网络上千万读者对“局长日记”的攻击。“局长日记”在网上炒得沸沸扬扬时,他完全置身事外,仅仅在工作劳碌之余也当当观众,坐在电脑前看看这起事情的起因与结果,像看一部小说一样引以为鉴。软禁在青龙湖干所休那段时间里,他甚至还有一个家可以怀念,可以期待真相大白于天下后,还有一个温馨的家在等待他。现在韵椰的骨灰躺在雀儿崖冰凉的泥土中,他的家没了。他不想出门,不思虑吃喝拉撒,他只是将身体蜷缩在沙发上,任由思想像孤魂野鬼,带着他在荒山野岭之间攀爬。

章华熙的话有几分真假?韵椰是拼了命要挣脱章华熙打着爱的旗号的囚禁、拼了命要嫁给自己的,怎么可能还会再吃回头草?韵椰一死,女儿就变成了一个疯子似的,非要将自己当成是杀妻灭母的凶手,就连徐泽如看他的眼神也是充满鄙视的寒光,让史荆飞不寒而栗。当年,他史荆飞之所以能坚持向金矿银矿索要青山绿水,那是因为他背后有着强大的精神支柱!而如今,韵椰死得这样不明不白,他史荆飞活着的意义在哪里?难道他在矿区所创造的奇迹与光辉,不足以让韵椰感到自豪吗?是谁在虚拟的网络空间引领周围人的目光,将他拖入恐怖的境地……

当门铃再一次响起时,史荆飞思虑了片刻,无奈地起身来到客厅。他实在是不想有人来打扰他,他需要安安静静地思考一些问题,但门铃发出的声音是那样顽固,他只能带着无奈和郁闷的情绪喘息片刻。

正午灼热的气浪裹挟着一群矿工站在门口,他们个个面沉如水,带着内疚和不安讪讪地站在他面前,一个个窘迫地搓着大手,欲言又止。

省矿业安全监察局的代局长戴伟讪讪地走进来,同情地看着史荆飞:“我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打扰你!可是不这样,安监局的大门都打不开——”他向众矿工努努嘴,“他们都向局里询问,我没办法……”说完,戴伟担忧地看着骨瘦如柴的史荆飞,“要不,你还是好好歇歇吧。我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劝劝他们先回去……”

“啊,不,不!先说事,先说事!进来,你们都进来!坐啊,你们都坐啊!”

难得史荆飞沦落到了这般田地,还有一群人如此地信任他!他本能地挺直腰板,昔日的威严和干练又回来了,“你们吃饭了没有?哎呀,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吃的……”

女工们面面相觑,几个伶俐的女工钻进了厨房,厨房里传出一阵忙碌的声音。

“这——道理是每个人都懂的,我们要青山绿水,我们要安全生产,可是我们的矿工要生活,要饭碗……”戴伟无奈地看着史荆飞。

“是啊,我们这次来,就是想请史局长具体规划一下我们矿工饭碗的问题……矿主携巨款逃往了国外,我们的法律就拿他们没有办法吗?环岛的章华熙死了,我们的补偿款就拿不到了吗……”

“凭什么?”老者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青年人已不屑地从鼻子里哼出两声,“他章华熙吸我们的血,喝我们的汗,他快活过,罪有应得!可我们呢?我们不能落个人财两空吧?你们安监局难道就不负责,不想办法?”

“环岛……我爸妈都死在了矿底下,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下来,活下来除了开矿还能干什么?”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伙子说着说着,抹起了眼泪。

“是啊,矿工的后代不开矿,还能干什么?”

史荆飞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地走动着,听着大家的发言。他走到客厅的一角,停下脚步,蹲了下来。客厅里一片寂静,不一会儿,他站了起来,走到客厅中央。

“是的,不管安监局如何宣传、监督,可是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史荆飞托着下巴,“不幸的事如同一把刀,如果我们抓住的是它的刃,它就会把我们割得血肉淋漓,但是,如果我们抓住的是可以让我们使用的刀柄,情形会怎么样呢?”

屋里陷于一片静默。

“如果我们抓住的是刀柄,不幸反而会激起我们的斗志,被我们所用!我们到底是要青山绿水,还是要从地底下掏出大把的财富?矿区与安监局到底是齐心协力、共渡难关的合作关系好呢,还是将环岛的灾难重新笼罩在安监局头上,互相责难、抱怨,互相推诿?我们在选择不同道路的通向时,每一个选择都会带来相应的后果和责任……”

说着说着,史荆飞顿觉心胸豁然开朗。在青龙湖干休所里与孟荫南的交谈,以及他关于矿业发展的思索形成的6Q管理理念,像开戏的幕帘般向两边拉开,露出一个入口,金黄灿烂的太阳正高悬天空,天地间一片明亮……他将苦恼、忧伤的种子埋于心灵的土地之下,绽放出来的竟是一朵充满魅力的鲜活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