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第26/38页)

香妹将灶台、厨房四壁、吊柜抹了一遍又一遍,只是不抬头。朱怀镜站在厨房门口,说:“这事我同你说清楚了,希望你相信。现在人家落了难,我们不要帮着别人损人家。”

香妹又哭出声来了,“我不是听一个人说,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具体情节都有了,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朱怀镜说:“你也不想想,这种事情,别人越是说得有具体情节,就越是瞎说。如果我同小梅真有那事,谁能知道什么具体情节?是我们被谁在床上抓了,还是我同她风流的时候床底下躲着人?为什么在别人没出事的时候没人说,现在才有人说?明显是有人在搞鬼嘛!”

香妹低着头说:“相信不相信,都没什么意思了。你想怎样就怎样,过不好我们就分开过算了。我不要你一分钱,儿子我养得活。”

朱怀镜不论再说什么,香妹都不做声了。他感到很没有意思,一个人上床睡了。今晚,香妹没有上床来,她去儿子房间了。

朱怀镜的日子过得很没有生气了。他在局里,似乎依然是位受人尊重的副局长,部下们见了他总是点头微笑着打招呼。他感觉人们仍然关注着三个热点案子,只是大家都回避在他面前谈论。多年的领导干部经历,让他养成了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习惯。他从不左顾右盼,从不回过头去看后面。可他总感觉自己从容走过之后,那些同他点头微笑的人,也许正回头神秘兮兮地望着他的背影。他中午总是去银杏园休息,一个人睡在床上望天花板。他需要想清许多东西,却越来越糊涂。脑子里总是乱糟糟的。晚上回家睡觉,也总是一个人睡。香妹没什么话同他说,他想同她说些什么又总是搭不上火。这天夜里,一个人睡着很没有意思,便索性起床去了银杏园。

银杏园的床宽大而柔软,躺上去便萌生某种欲望。朱怀镜拥被侧身而卧,闭上眼睛就想起玉琴了。玉琴在他脑海里是一长串定了格的特写镜头,每个镜头都令他喉头发烧。太难受了,他只好睁开眼睛,让这空空荡荡的现实驱散他脑中的幻象。可这也不怎么奏效,下身挺得难受。他下了床,在地毯上不安地走动,像发了瘾的吸毒者。外面歌舞厅传来幽怨的歌声。朱怀镜马上想起了李静,那个丰腴香艳的伴舞女郎。他感觉身上有股火辣辣的东西再也压抑不住了,忍不住闭上眼睛,趴上床去,咬着牙齿喘粗气。恨不能马上找了李静来,同她风情一个通宵。似乎被褥有种肉体的质感了,就像李静细腻温润的肌肤。打电话给她!当他萌发这个念头时,止不住浑身颤抖。可是,最近遭遇的事情太多,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起李静的电话,有些淡忘了。他便同自己打赌,要是想不起她的电话号码也就罢了,要是想起了说明同她还有缘分。他用被子蒙着头想了好久,仔细地回忆。李静的名片上有手机号码、传呼机号码和家里的电话号码。他想了好久,才隐隐记起了李静家里的电话号码。可是真要挂电话他又有些害怕了,心里怦怦直跳。最后他咬咬牙,还是抓起了电话。“喂,你好,我李静。”听着这饴糖般甜而柔滑的声音,朱怀镜手直发抖。他胆怯了,忙放下了电话。他气喘吁吁地坐在床头,唇焦口燥。怔怔地坐了一会儿,他又恨自己怎么这么胆小,连话都不敢同她说一声。“当你怀念这个夜晚,请你Call我。”他反复想着这句话,弄得浑身难受。无可奈何,他去了洗漱间,正像《红楼梦》里说贾琏,两个指头告了消遣。

回到床上,脑子木木地躺了一会儿,感觉全身都在瓦解、崩溃,心情便灰暗起来。悔恨像浑浊而肮脏的洪水,汹涌而来,没头没脑地淹没了他。他悔恨刚才的无聊,悔恨自己做过的很多事情。他熄了灯,让自己陷入无边的黑暗。

几天以后,朱怀镜接到市纪检委电话,说是明副书记请他去一趟。朱怀镜说马上就来。放下电话,他感觉双腿有些发虚,不知道又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纪检委找他,他只有乖乖地去,不敢像对待检察院一样,请别人上门来。尽管已是法治社会了,可当领导的似乎更害怕纪检委。朱怀镜叫了司机小陈,说出去一下。上了车,朱怀镜才没事似的说去市纪检委。他感觉身子有些往下垮,便故作优雅地靠在座椅上,手在扶手上轻轻敲着。内心却莫名其妙地由猜疑到担心,进而是恐惧了。因为有些领导干部就是被纪检委传唤时被检察院收审了,而且这边人一被扣,那边搜查办公室和住宅的人马就赶了去。朱怀镜越想越害怕,便想想自己办公室和家里有什么东西见不得人。没来得及想清楚,车已到了纪检委了。朱怀镜交代小陈在下面等着,他一会儿就回来。他这么说,既是为自己壮胆,也是免得小陈有什么疑虑,更想求个吉利。踏上纪检委办公大楼的台阶,朱怀镜又想上厕所了。他左右一看,见一楼的厕所在最东头。越往东头去,光线越暗,朱怀镜有种走向地狱的感觉。进了厕所,却又不知是要大便还是要小便。稍作迟疑,钻进了大便间去小便。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并没有便意。厕所里充斥着卫生丸的怪味,他为了放松自己,也只好眯上眼睛做深呼吸。一定要镇定!他反复交代自己。呼吸一会儿厕所里卫生丸的气味,感觉才轻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