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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赴皮杰的约。无非是喝酒、打保龄球、唱歌跳舞,逢场作戏而已。自然有小姐陪,小姐很靓丽,也很会撩人,却找不到遇见李静的那种感觉。应酬完了,同小姐道别,向皮杰道谢,开车回家去,心里竟空落落的。不免想起几句很流行的顺口溜,是说三陪小姐的:见面笑嘻嘻,搂着像夫妻;小费到了手,去你妈的B。多没意思!李静留下的名片早被香妹扔了。可朱怀镜是学财经的,对数字天生地敏感,记电话号码几乎有特异功能。他一直没有忘记李静的电话号码,只是从来没有打过。无聊的时候,他会想起那个女人,甚至想打她的电话试试,看到底会有什么奇遇。他越是经常这么想着,就越是警惕自己,千万别做傻事。他怕自己万一哪天无聊至极,会打那女人电话的,于是就想忘记她的电话号码。可这事实上等于经常复习功课,李静的电话号码他怎么也忘不了啦。

过了几天,组织部来人考察朱怀镜。找去谈话的人,都是办公厅人事处安排的,多是各处负责人。柳秘书长专门授意过人事处长:“找那些能够客观评价干部的同志去谈情况。”这话上得书,见得人,冠冕堂皇,人事处长却心领神会。他们知道柳秘书长的意思,就是不要找那些喜欢讲怪话的人。现在的人其实早学乖了,他们当着组织部的人,自然会说尽好话,往往还会归纳个一二三,把考察对象说得跟圣人似的。谁都清楚自己并不是基督徒跪在牧师面前忏悔,面对的是跟自己一回事的凡人,甚至是品质并不如自己的凡人。谁敢保证说了真话不被组织部的人传出去呢?说不定来考察的人中间正好哪位就是考察对象的朋友或亲戚呢?

组织部的同志在办公厅考察了一天,工作搞得很扎实,情况也了解得很透彻,发现朱怀镜真是位德才兼备的好干部。当面考察同无记名投票,完全是两回事。

同事们便又拍着朱怀镜的肩膀,祝贺他高升,要他请客。朱怀镜只是笑,不多说话。他知道用干部这事,文件没下来,什么话都不要说。

这回倒是利索,没有让朱怀镜悬着心过久等待。不到半个月,任命文件下来了。朱怀镜在这批任用的干部中名字排在最前面,文件标题就是《关于朱怀镜等同志任职的通知》。文件真的下了,叫他请客的人倒少了。大概因为文件没有下来之前,拍他肩膀的处长们同他还比较随便,可以开开玩笑。都是同级干部嘛!可现在他真的是副局级干部了,而且是财政局的副局长,处长们便明白朱怀镜现在是个什么分量了。他们立即有了自知之明。世界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大家都是马克思主义者,这个辩证唯物主义常识还是懂的。现在情况变了,不是让朱怀镜请客,而是要找机会请请朱副局长,以后有事好有个关照。

所以,朱怀镜只宴请了皮市长和柳秘书长等几位领导,感谢他们的栽培。接下来就是别人请客了。要请他的人又多,他真有些安排不过来。很多人的热情他只好婉言谢绝,实在驳不了面子的就拨冗光临。张天奇还专程赶到荆都来祝贺朱怀镜高升,隆重地宴请了他。严尚明居然也在天元大酒店摆了一桌,请朱副局长赏光。这位严局长现在同朱怀镜相见,不再总是那副很职业的面容,显得很和善。柳子风、雷拂尘、皮杰、方明远、宋达清、刘仲夏、裴大年都请了他。袁小奇听了黄达洪的报告,也特意飞了回来,说凑个热闹。最有意思的是圆真大师,朱怀镜升迁的消息传到那清净佛地,他也打了电话来,说非请客祝贺不可。朱怀镜推了好半天硬是推不掉,只好约了方明远陪着一道去了。圆真带了两位漂亮尼姑作陪,就在山下一个叫做碧云斋的酒楼叫了一桌。朱怀镜去了才知道这碧云斋酒楼原来是荆山寺办的经济实体。不能委屈朱局长和方处长吃素,圆真出了主意,一桌两制:一边是酒肉,一边是斋食。可吃到半路,朱怀镜和方明远再三劝,再三激,圆真也就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了。

白天餐餐有人请客,晚上又有人登门。来的多是财政局的一些处室负责人,拜码头的。也有财政局一般干部上门的,很是殷勤。朱怀镜还没有正式过去上班,上门的人他都不熟悉,都需要他们自我介绍。这种就连朱怀镜都感到尴尬的场面,来的人却多半做得很自然。朱怀镜便猜想这种场面他们也许早经历过很多回了,不然没这么熟门熟路。他们都是如今社会上适应能力最强的人,能量不可忽视。如果当领导的认为他们不过是些溜须拍马的势利小人,不必放在心上,甚至还要硬充正派,不重用这种人,那就太天真太迂腐了。官场上,领导总希望看到自己振臂一呼,马上应者云集。哪怕是个假相,也要尽量造成这种局面,显得自己很有威信,众望所归。朱怀镜早悟出了这个道理,知道上门的这些人将让他一踏进财政局的大门,就显得很有威信。所以这些陌生的部下上门来了,他尽管心里别扭得难受,样子却很是热情。他知道每天都会有人来拜访,于是晚饭以后的活动安排他都谢绝了,早早地就回家来。这自然落得朋友们取笑他是模范丈夫。大凡头上有些个官衔的男人,别人笑话自己怕老婆什么的,他们口上总会辩解几句,心里是舒服的。这等于别人称赞你夫妻关系好,你在外面没有女人,你是位作风正派的君子。领导干部外面没有女人,多么难能可贵!所以每当朋友们留不住朱怀镜了,说他惧内,他的辩解便有些像谦虚了,似乎刚受了表扬。朱怀镜有时回来晚了些,便感觉四周有人正在暗中窥视着他。他猜想也许早有人守候在他家附近的树阴下或角落里,不时用手机往他家里打电话,试探他是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