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7/9页)

阿诚专注地盯着油画,也不看他:“……那次多灾多难的舞会以后。”

明楼浅笑:“打算画好了裱起来?”

“嗯,挂客厅里怎么样?”

“客厅啊?”明楼想了想,“你这幅画小了点。”

“精致啊。”

“精致。”明楼喝了口香槟,“颜色和光线调整得还不错,就是你这空间层次感虚了点。”

“……我就想追求这虚和淡的效果。”

“不谦虚。”

阿诚笑而不语。

阿香突然插话道:“我觉得好看,先生,你看,阿诚哥画的有大房子,有水,有树林,还有太阳,像真的一样,大小姐一定也喜欢。”

阿香的话提醒了明楼,问道:“大小姐也该回上海了吧?”

阿诚一边画一边答:“大姐说是先去趟苏州,再回来。”

明楼转身正准备要走,倏地想起来了什么,对阿诚问道:“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更上一层楼。”

“叫什么?”

阿诚重复道:“更上一层楼。”

“你试试。”

“正在试。”

阿香“咯咯”笑起来,明楼也笑了:“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电话铃声响起,明楼示意阿香去接电话。

阿香走到电话边,拿起话筒询问道:“喂,是,是明公馆,您找谁?明诚先生,好,好的……”

阿香看着阿诚,阿诚随即打了个手势,明了后又问道:“先生您贵姓啊?哦,梁先生。”

阿诚立马走过来,一只手拿着调色板,一只手接电话:“喂,梁先生,有事吗?”

明楼对阿香使个眼色,阿香聪慧地退出了房间。

“什么?吴淞口的货?哦,一船水果?啊?你那是金水果吗?整船都压满了,瞎子也知道是什么。”

“海鲜,海鲜成了吧?那货可一点压不得。阿诚兄,你帮帮忙。”电话里梁仲春的声音有些急躁。

明楼主动把阿诚的调色板给接过来了,阿诚松开手,继续道:“海鲜、香烟、糖果,最主要的是鸦片膏。梁先生你开了三家空壳公司,潜在利润和现有利润合起来足以再建一个76号了。”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梁仲春故意打岔。

“不知道我说什么,你还给我打电话?”阿诚刚想要挂电话,只听梁仲春在电话里嚷嚷着。

“等等,等等,有话好商量。”

阿诚又重新接起电话:“嗯,你想好了再联系我……”

“别……一层怎么样?分你一层?”

“明先生要是知道了,会活剥了我的皮。”

明楼一回头,阿诚浅笑。

“我上上下下还有通关的兄弟要打点。”梁仲春几乎在恳求。

“你打点了我还需要再打点谁?”阿诚不买账。

“两层利。”

“三七开。”

“成交。”梁仲春咬着后槽牙憋出了两个字。

“明天给你提货。”

“不行,我今晚上就要提货。”梁仲春急道,“兄弟你辛苦一下。”

阿诚看看手表:“好吧。”

“我开车过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开车出来。正好有一份市府公函要送给你。”

“什么地方?”

“吴淞口。”阿诚道,“半小时后见。”

“好。”

挂了电话,阿诚一句话不说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拿了文件。明楼端着调色板在画板上轻描着,道:“狮子大开口啊。”

阿诚边走边说:“……你别弄我那画,颜色深了。”

“我帮你调节一下光线。”

“你再把那画给毁了。”

“小心开车。”

阿诚没有回应,穿上衣服径直出了门。

明楼在画布上添加了两笔,定睛看了看,觉得好似的确不如原先:“更上一层楼……”摇摇头,搁下调色板,“玩物丧志。”

铁镐声和树叶的簌簌声混合在一起,王天风的军靴踏着落叶和泥土,顺着铁镐声走来。

明台正在帮于曼丽挖泥坑埋东西,什么绣鞋、手帕、青布衫,凡沾了过去锦瑟痕迹的物件、首饰,全被二人一镐一镐铲到泥坑里,狠狠地敲打平了。

“从今往后,再没有锦瑟这个人。”于曼丽费力地掩埋着泥坑里的手帕、青布衫、绣鞋、首饰……这些曾经沾染了锦瑟过去的所有物件。

“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明台道。

“对!没有这个人!”于曼丽下了决心,永远与锦瑟决裂,因为锦瑟死了;永远与于老板的情感不再交集,因为于老板死了;永远都不再记得什么养父,因为养父在她心底也死了。

王天风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这对学生,突然间觉得他们身上凭添上了几分可爱。经历了这么大一场生死洗礼,依然稚心不改。他想,埋了旧痕迹就能忘旧吗?如果真的可以,这两个孩子当真就实属不易。

于曼丽看见了王天风,吓得往后一哆嗦。明台发现于曼丽异常的举动,转头看了一眼,忙扔下铁镐小跑过来,立正,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