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9/10页)

明台看她的眼睛,知道她不舍得自己,淡淡一笑:“还会再见的。”

“不会了。”于曼丽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绣好的类似香囊的“钱袋”递到明台的手上,“不要嫌弃,虽说不是用的纯丝,却也是上好的棉线绣的。”

明台把“钱袋”握在手心里,心情顿时有些异样。

“喜欢吗?”于曼丽问。

“不错。”明台淡淡浅笑,“以针代笔,字格簪花,嗯,值得珍藏。”

于曼丽欢喜地笑而不语。

“锦瑟?”明台讶异地看了看钱袋上的名字,又看了看于曼丽。

“是我的小名。”于曼丽羞涩地问道,“好听吗?”

明台点点头:“嗯,很别致。”

“将来你要想起我了,不妨看看这个钱袋,也是一个念想吧。”

“我要想你了,会来看你的。”

于曼丽眉宇间蒙眬得有了三分喜悦:“那个时候,草都绿绿葱葱了,也挺好的。”

明台抚摸着钱袋,注视着她,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的行程很紧,我不久耽搁了。不过,临行前,我想……”于曼丽犹疑了一下,“给明少爷唱一曲。”

明台有些恍惚,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仔细地看着她,笑容里隐约带了三分媚骨七分妖娆。明台强作镇定,心想:难怪有人说女子具有多面,居然在一笑一颦中蹭出了“情色”味道。

于曼丽站到病房中间,掏出一方湘绣手绢,低回婉转地用湖南小调唱了起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声音很低,很甜润,明台感觉一股阴冷之气顺着全身毛孔往里钻。

于曼丽唱着唱着靠近明台,滚烫的唇贴上他的唇,明台的头不自觉偏向一边。于曼丽的泪水挂在睫毛上,看着她的样子,明台又有些不忍,吻在了她的额头上。

“将来你有机会到香港,记得来找我。”明台喃喃道。

于曼丽不说话,只是定睛地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只有几厘米距离的俊秀脸庞。

军车飞驰在崎岖的山路上,明台坐在军车里,脑海里反复想着于曼丽在自己跟前说的几句话。“会想我吗?”“记得我。”“记得来看我。”“别忘了我。”一句一句,至情流溢,直达深衷。

王天风站在山头,看着载着明台的军车渐行渐远,郭骑云站在他旁边不解地问道:“您就这么放他走了?”

“走,走哪儿去啊?自古华山路一条。进了军统的门,死活都得披着这身皮,敬酒不吃吃罚酒。”王天风语气里有自负,更有郁积直泻般的畅快,“布置好刑场,你看我今天晚上怎么收拾他。”

郭骑云立正:“是,处座。”

“跟老师动手,好啊,明少爷,我会告诉你,什么是师道尊严。”

军车速度很快,沿途树林披着斑驳的霞光,泥土上的落叶和山涧石壁都被霞光点燃,明台从未有过的欢愉和自由感浮上心头。尽管前途一望萧索,他始终相信荒原的尽头就是城市大道,表情和心里净是重获自由的喜悦。

军车停在军需库门口,明台拿着行李走了进去。库房是一个很宽阔的四合院,明台边走边喊:“有人吗?”

林参谋听到声音从房间里走出来:“是明台吧?”

明台回应道:“是。”

“我刚接到军校的电话,说你今天要下山,先吃点东西吧,还有换洗的便装,军装是不能穿下山的。”

“是,有劳您了,怎么称呼?”明台客气道。

“你叫我林参谋就好了。”林参谋一脸热情,主动过来替明台拎行李,“走吧。”

明台被林参谋带到一间小屋里,简易的布置,“这里原先是一个监狱,后来废弃了,改建成一个临时小型的军需库。山上军校师生们用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从这里运上去的。”

林参谋放下明台的行李,明台环顾了一圈,坐了下来。房间里早已准备好酒菜,菜色比较简单,只是一些青菜、白菜、豆芽和蛋羹。

房间里光线很暗,而且房间的造型很奇特,长长窄窄的。明台看见青色的地砖上有陈旧的滴沥物,形成黑红相间的不规则条纹,很压抑,很邪恶,很醒目。墙上还有烧过的焦痕,气氛很诡异。

“这屋子怎么鬼气森森的?”明台问。

“这里从前是关押女死囚的房间,你想,女人临刑前,多有自残、自毁的。听说,死在这间屋子里的不下五六个女人。”

明台没有多想:“哦,难怪。”

“你知道锦瑟吗?”林参谋故作无意地问道。

“锦瑟?”明台有些疑惑,下意识捏了捏口袋里的钱袋。

“当年曾经轰动一时,骇人听闻的‘黑寡妇’锦瑟啊。”林参谋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她就关在这里。”继而往墙上一指,“喏,那里有被执行死刑犯人的遗照,都嵌在墙壁的相框里。原本啊,我是想都拆掉,太沉、太脏,我这里人手又少,一偷懒,得,留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