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乱世田园(第12/13页)

“弟兄们,咱们又要跟着老哥出山啦!”

“我老婆孩子都有着落了,这些年跟着老哥吃喝不愁,可手就是痒痒,看见这村里的后生都他妈的快赶上咱爷们了,我这心里啊,真他妈不是滋味!”

“嘿!我说这半个月这只眼一个劲地跳哪,原来是又要瞄着鬼子打了,每天在山上打兔子和野鸡,比他妈的打鬼子差远去了。”

“铜头兄弟,你这一巴掌不一般啊!打出了咱们兄弟的威风啊,咋的?小甄给你吃了什么鞭?火气咋了这么壮呢?当心你老婆也来个‘抗日’,那你出发之前就不用准备弹药了啊!”

“海群你别埋汰我了,操!我算是瞎眼了,娶了她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好吃懒做一身毛病,还他娘的贼抠儿!她再好看,黑了灯不一样是两个奶子一个洞?海涛,我真他妈后悔没把她交代给你……”

“铜头兄弟,你可别这么说,小甄对你还是不错的哪!人家好赖也是读过大书的,跟你在这山沟子里生娃,也够意思了。这哭着喊着不也是怕你有事么?我家那位,嘿!连点反应都没有,说你愿意怎么着都行,全不当我是一回事儿,我这心里还气呢!”赵海涛和朱铜头的芥蒂众所周知,但是日子久了,又有了黄老倌子介绍的妹子做老婆,那口气早烟消云散了,见铜头说得真切,二人立刻冰释前嫌。

“弟兄们,咱们这次去常德,估计要有段日子,也许有仗打,也许没有,说不准。俺决心已下,玉兰死在鬼子手上了,如今王立疆团长招呼俺,俺不能在呆在这里安生了,一来不能不给王兄弟个面子,二来俺心里也有恶气,手总算痒痒了,但是你们的情况和俺不一样,俺的家不在这里,你们心里要有数。”老旦说道。

大薛在一边咕噜咕噜地比划了半天,大家又都笑了,老旦紧紧地抱了他一下。

大薛说的是:我们心里有数,你去哪我们都跟着。

“明天傍晚带着后生们出发!海涛检查武器,大薛准备粮食,铜头去搞点好酒,海群把车料理好,晚上都跟我到老倌子那里去辞行!”

老旦说罢,一把将烟袋锅子扣在了门框上。

山青水秀的黄家冲已经有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夕阳刚刚懒洋洋地钻进山沟里,一千多村民就扶老携幼地聚集到冲口两边的山坡上来了。女人们叽叽喳喳、五十成群地闲聊张望,男人们水烟桶子哒吧哒嘬得山响,声音象开春时候乌鸦在换那窝里的树枝。大伙愉快等待着,等着老旦一行二十多人的队伍。这二十多人奔赴常德战场,在乡亲们看来简直是一次壮举。不少村民在长沙、岳阳或是常德、湘潭,都有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几年下来也没有音讯,他们还想要这些后生们顺路给亲人带个信的,黄老倌子点头应了。

这黄家冲里虽然没有少过流血和眼泪,可也从来没有少过英雄。年过四旬的男人们心里都藏着各自的豪迈故事,安逸的岁月磨掉了身上的伤疤和老茧,却没有磨掉他们的悍气。冲里至今还有不少老人,年年都带着子嗣进山,徒手抓蛇,捕猎野兽,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时刻提醒自己鞭策后人,人心无畏则万物不畏。眼见着长大成材的后生们要远离乡里,乡亲们虽有些不舍,却很希望他们早日建功立业,续写黄家冲的乡土传奇。

夕阳下了,一层层云彩被映得通红,仿佛染色的新鲜棉絮,低低地掩在山峦之颠。山谷里浸满了霞光的温暖与和融,黄家冲雾气蒸腾,炊烟弥漫,村口两边的山坡上人声鼎沸,星星点点的烟袋锅子忽明忽暗,如萤火虫一般星星点点。老人的咳嗽声,娃子的哭喊声,女人哄孩子的安慰声,男人们肆无忌惮的的放屁声,以及被人群惊的回不了窝的鸟雀鸣声,在山谷中交织成一片莫名的回响。老旦突地想起了板子村土地庙里拜神的情景和此时有些神似,一种神圣感油然而生。这客居多年的异乡,竟也让自己如此留恋了。黄家冲,此去何时归来?。

老旦的七人和十四个年轻后生都骑上了精挑细选的骡马,鼓鼓囊囊的行囊是女人们精心周到的心血安排。黄睿敏和二伢子俨然象老兵了,骑在马上仍然腰杆挺直。其他的年轻人不时瞅瞅二人,也煞有介事挺胸凹肚地学着模样。老旦一行七人戎装在身,钢枪斜挎,磨得发毛褪色的武装带一扎,俱都让村民们眼前一亮,朱铜头的衣服被小甄妹子连夜改了尺寸,又宽又大,居然象半个将军。粱文强悄悄告诉老旦,昨个后半夜铜头和小甄一炮干到天亮,他们家的牲口饿得嗷嗷直叫……

马队排成两列,老旦打头,缓缓地走到村口。两边的乡亲们都默默地站了起来。黄老倌子带着二十多个他以前的老兵列在村口,老兵们全副武装各执火把,列在两旁纹丝不动。黄老倌子居然破天荒的穿上了雪藏多年的团长中校军服,那衣服笔挺地贴在身上,显然也是经过村里裁缝的妙手。他崭新的军帽象是刚刚从部队领出来一样泛着绿光,一双犀利的虎目在闪闪发光,面庞上带着不怒自威的神情。他身后一个长长的条案上美酒横陈,大瓷海碗里满满的酒几乎要溢出来,旁边还放着一大盆辣椒,黄橙橙的用猪油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