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1934年11月10日 于都竹沟村(第2/4页)

“我终于又回来了!”刘洪恩巡视着那黑色的群体,看到王虎林也在人群里边。他的右手本能地一纵,闪电般地抓住了短剑的剑柄。那镶着黄金花纹的剑柄紧紧地吸住他的掌心,但他放下了,暂时遏制住体内那迫不及待的复仇渴念,慢慢体味一下复仇的甘美岂不更好?

“乡亲们,大家受惊了,你们还记得六年前这个场坪上发生的事吗?用你们的话说:这叫天翻地覆!乡亲都是好乡亲,就是有不对也是赤色分子教唆的。凡是当初的赤卫队员、农会会员、村苏维埃委员、共产党员,全都自觉地站出来,一律站到这边来……”刘洪恩指的地方摆着两口铡刀。“你们有种的就自动出来。免得连累乡亲!如果让我一个一个向外拖,那可就有失体面了!”

人们脸上混合着恐惧、愤恨和激动的表情,鸦雀无声,互相依靠着,好像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一个姑娘挤在罗自勉的身后,她怀着比所有人都甚的恐惧盯视着铲共团里的一个彪形大汉,他就是从前要奸污她的那个马天标,她朦胧地意识到今天得死!

此时,马天标正用猎犬搜捕猎物的目光,在人群里寻找方丽珠,但他没有找到。

“竟然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刘洪恩开心地笑了,“哈哈,原来那些英雄好汉是假的!那么,我也试试你们的坚固性吧。”他伸手一指,他认定老人就是那个揪他父亲胡须的人。两个铲共团丁立即扑进人群,揪出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人群像被急风吹刮的树林,掀起一阵骚动。

“你,把我要的人全都指出来!”刘洪恩似乎看到他爹爹的白胡须在发抖,他沙啦一声抽出短剑,只见白光一闪,老人的一只耳朵落在地上。人群扬起一片惊呼,那个姑娘立即伏在罗自勉背上。

倔强的老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鲜血沿着脖子从胸脯上流淌。仿佛整个苏区群众,借着老人形象,鲜血淋淋地站在苦难的大地上!

刘洪恩充血的眼睛蓦然凸弹出来,又是一个残酷的冷笑。老人的另一个耳朵又落在地上,老人摇摇欲倒,但挺住了,用如火的目光盯视着仇敌:“苏区的老百姓你是杀不完的!”

刘洪恩意外地微微一怔,没想到第一个就是个硬骨头。“我就要斩草除根永不发芽!这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刘洪恩咬牙切齿,说得极慢极沉,决绝无比。

声音未落,一个青年人像百米赛跑最后冲刺般从人群中飞出,致使那些匪徒们来不及防备,他已扑到刘洪恩面前。刘洪恩面对这猝不及防的袭击,竟忘了手中的武器,条件反射似地向后猛退,被身后的椅子绊了一跤,仰天跌倒下去,那青年立即和他翻滚在地上。

几个铲共团丁不敢开枪,马天标抢起枪托,狠狠地打在青年人的背上。另一匪兵的刺刀从背后插进了他的下腹。

年轻人松开了他的仇敌,旁边的匪兵向他连连开枪。刘洪恩吓得魂飞魄散,狼狈地站起来,只剩一个镜片的眼镜沾满了血污。在这胆战心惊的瞬间,那小伙子猛然跃起,带着一股凄厉可怖的威猛之气,重又扑向刘洪恩。

老人摇晃着跨向前去时,一柄刺刀从左侧刺进他的腹腔。咕咚一声,老人跌了下去。刘洪恩已经从慌乱中醒转过来,短剑直插进年轻人的左胸。血人似的扑击者的身躯急剧地前倾,痉挛不止。终于,他歪倒下去,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四周是一片血泊。那血泊在慢慢扩展。

两个手无寸铁的“弱者”倒下了。

刘洪恩瞠目而视,胆怵心惊,他似乎从中看到了陌生的不可理解的东西。他不再进行他的危险试验了,准备下令用机枪全部扫掉。当他看到人群中有人昏倒时,他相信这些黑泥脚杆子并不全是金刚。他决心加速复仇的进程。他用铡刀又铡了两个,还是无人站出,这时他拉出了竹沟村苏维埃主席。他从这个人苍白的脸上看到他的恐惧。他灵机一动,改镇压为利诱。他在国民党的特别训练班里,研究过中国共产党许多文件。他从“要注意群众的切身利益”这句指示中,悟出了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道理。他知道,有些人是为信仰而奋斗,有些人是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而奋斗。

“你想活吗?”刘洪恩以平淡如常的声调问他的仇敌。“被你抓到了,我只有死。”苏维埃主席的声音奇特而带凄恻,说得很有气概,使刘洪恩触之若冰。

“你全家有吃有穿,日子过得并不坏!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第一个把你揪出来吗?因为你的身价比他们高。”刘洪恩说得很沉静很庄严,眼里闪出嘲弄的近似鬼怪的光,“你知道苏维埃的牌子埋在哪里,镰刀锤头加木犁的旗子藏在哪里,还有那长方形的图章放在哪里,你还知道全乡的党员和积极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