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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月亮,小月亮,

哥哥起来学木匠,

婆婆起来舂糯米。

娃娃闻到糯米香,

打起锣鼓接大娘。

……

童音在耳边回响,唉,还是回屋吧。我对自己说。见门缝里伸出一盏灯,黄花一手护着火苗,站在门前。

你啷个不睡哦?深更半夜的。我说。

我把她拉进屋,给她脱了鞋,扶她躺下,又给她盖好被盖,吹灭了灯,说,乖乖地睡上一觉。

黄花温顺地躺下,我也回到地铺上再次躺下,思谋着是留下她呢,还是让给盛勇老弟。我这样同他分开,他越发显得孤单,不如先让他成个家。这样想着,听见里屋传来轻微的鼾声,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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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上山开荒,心想,多了一个人,便要多种一些粮食和蔬菜。日头毒辣时,歇工回来,老远就看见我的草屋上冒出几缕懒懒的炊烟。那一刻,我放下锄头,把脑袋歇在锄把上,呆呆地看着蓝色的烟雾从房顶蹿出,弯弯曲曲地升腾,最后消融在半空中。一行热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我有家了!这是我的家啊!想了半辈子老家,自己的新家却在异地建了起来。我索性把锄头挖进地里,在锄把上坐下来,拿出烟袋,点燃烟锅,悠闲地看着那些淡蓝的炊烟,像一些冒冒失失的小孩,推挤着往上蹿,然后画了悠长的弧线,往空中飘浮,倏然便隐身不见。一股烟火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散,撩动我心中的喜悦,我闭上眼,深深地吸上几口,似乎要把家的气味储藏在胸中。

抽烟的时候,我拿定主意,要留下黄花,与她一起建立自己的家;要为黄花取一个新的名字,“花”字会让我想到春花,而“黄花”显然是她的化名,带着侍候荣民的风尘。我要为她取一个良家妇女的名字,比如“梁素珍”。

随着梁素珍的到来,屋里明显有了生气。她喜欢扫地,每天清晨起来,拿着扫把打扫院坝,屁股一颠一颠很有节奏。我躺在地铺上看着晨光中这个一身灿烂的女人和她的屁股,便有些想入非非。据说,屁股大的女人会生儿子。这女人的屁股结实得像个小母牛的屁股。她的屁股一会儿明亮,一会儿又隐入阴影中。我在被窝里欣赏时,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坏笑,下面的东西已蠢蠢欲动。我喊:素珍!她停下,探出头朝屋里看,我说,起得早啊!她不答话,用手捋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又埋头扫地。

男人和女人之间,说近也近,说远也远。尽管我心里急得要死,但不能像打仗那样猛打猛冲。谁先冲锋,谁就输了。两个沉默的人,都把心中疯长的念头关闭在冷冷的脸皮下,波澜不惊的样子,该扫地就扫地,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似乎谁都不在意对方,但对方的每一个动作就如一丝隐隐的线牵动内心敏感的神经。

在男人与女人的两个阵地上,女人是一个来去自由的动物。她们可能坚守防线,绝不会越过半步;也可能随意跨越,视界线如同儿戏。她们是一些被情绪驱使的动物,在感情的支配下,进退自如。有一天晚上,我被一阵抚摸惊醒。这只手滑过我的头和脸颊,它没有再往下滑,却又回到头上,手指轻轻梳理着我快要掉光的头发,一丝,又一丝,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归拢,抚平。她做得非常轻柔,生怕弄坏似的,仿佛她在整理着白霜压坏的菜叶,一捋就要朽烂。她的另一只手搂着我的头,我的脸贴在她的胸前,隔着薄薄的棉织内衣,我靠着她像棉花一样温暖的乳房。一股混合着的女人气味,让我头晕目眩。我睁开眼睛,又慌忙闭上,装睡,甚至响起轻轻的鼾声。

在海的一边,

你快回来。

椰风下的山弯,

有我们的家园。

她轻轻哼唱着自己编的歌,反复唱着。她半卧着,眼睛望着屋顶的亮瓦,亮瓦上是幽蓝的夜和一颗遥远的星星。她仿佛在对星星说话,她的歌声是对着星星唱的。她一边唱,一边轻拍我的背,身子随着节奏起伏。她的声音轻柔得像耳语似的,仿佛对半空中的魂灵说话。

你消失在海上,

魂兮归来。

椰风下的山弯,

有我们的家园。

唱完了,她的手又回到我的头上,轻捋着头发;细细的手指,掠过头皮。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像精神饱满的士兵,等待她的手指轻触的一刻。安静,世界纷纷归于静寂。柔情激荡,在长年荒疏的原野上。干涸的土地,流进清泉的一刻,尘土膨胀,滋滋的惊呼撩起土黄的气泡。半个世纪远去,硝烟和白骨飞入梦境。我回到母亲的怀抱,金银花的气息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母亲怀抱着我,坐在寂静的春夜,哼哼唧唧地唱着儿歌,拍着后背,摇着婴儿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