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6/13页)

加藤子只是微笑地看着,因为这个女儿对她说了,之所以这么哄着酒井叔叔,是有话要对酒井说,至于要说什么,她没有问,但她看出了,是为儿子求情,说好话。

郑心清确实想调和酒井父子,或者说想劝酒井改变主意,把次郎调回吉林市,几次在酒井的兴头,刚要委婉的提出,都被酒井有意无意岔过去。

这天,酒井几杯清酒下肚,刚好加藤子去了外间,他拿起酒壶,反给郑心清斟上一杯,这让郑心清受宠若惊,忙摆手称谢,酒井在郑心清的手,轻佻地拍了拍,而后笑说: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先把这杯酒喝了吧!”

郑心清顺从一饮而尽,脸色绯红,嘻嘻地笑了,好个乖巧。

酒井没等郑心清说话,问道:“你是不是想跟我说次郎的事儿啊?”

郑心清不失天真地:“叔叔,你太神了,你怎么知道的呀?”

酒井:“你为什么要帮次郎说话呢?”

郑心清不无调皮地:“为什么?因为他是你儿子啊!”

酒井:“这不是理由。”

郑心清:“那……那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妹妹,这总该可以了吧?”

酒井沉吟着:“真这么简单吗?”

郑心清:“叔叔,你想得太复杂了吧?”

酒井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不错,次郎是我的儿子,但当他踏入军校大门,他已是名帝国军人,所以我必须抛弃父子之爱,儿女私情,用一个军人的尺度去要求他,约束他,教育他,你知道吗,他的哥哥太郎,小的时候,也非常顽劣、任性,后来,我把他提前送进军校,现在,太郎的成就,已成为我们酒井家族的骄傲……”

郑心清喃喃自语:“留在市内,不也是军人吗,干什么非得……”

酒井:“你在说什么?”

郑心清:“我……我说要是把次郎留在叔叔身边,有叔叔的培养,次郎他……”

酒井鼻子哼了一声,有些话他不想说出来,之所以把次郎编入讨伐队,其中就有眼前这个姑娘的因素,次郎到宪兵队后,面对血腥,性格有所变化,后来,酒井发现次郎总围着郑心清转,缠缠绵绵,并有明显的相恋迹象,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郑心清:“叔叔,我真担心次郎在前线……”

酒井庄重地:“我及太郎、次郎都是天皇陛下的臣民,假如有一天能为天皇尽忠,那将是我们的荣耀。”

郑心清听酒井这么说,无疑是在封住她的口,她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免不了嘀咕:倘若你两个儿子真的尽忠了,待你成了孤寡老人,膝下无人尽孝,你还能这么口唱高调吗?又一想,这不奇怪,日本人不都是这样吗?更何况身居高位的酒井。

或许是上天的安排,郑心清偶发的“奇思怪想”应验了,一个天大的不幸,降临到酒井家头上。

酒井太郎从本土调入关东军航空队,驻扎在旅顺,虽是少佐,为展示其军人的抱负,时常亲自驾机,飞临战场,狂轰滥炸。六月里的一天,在辽宁新民山区,执行任务,低空扫射林中反满抗日队伍,不知是杀得起性,还是精神过分亢奋,一不留神,所驾的飞机,竟撞到山峰,伴着巨响,火光冲天,浓烟升起……太郎的军旅生涯,彻底地结束了,不,应当说他去到天国报效天皇了。当关东军地面部队赶到出事地点,只寻到太郎两块腿骨,就连那颗充斥着狂热军国主义的花岗岩脑袋,都化成灰烬。

白布包裹着的骨灰盒,被送回到吉林市。

酒井夫妇到火车站,神情极其肃穆接过骨灰盒,加藤子呆若木鸡,努力的控制着,没有流泪,酒井作为军人,不,是高级军官,步子走得端正,颇有气度,只是在接过儿子的骨灰盒瞬间,身子稍微一晃。

郑心清也随去了,这一幕,她看了,都禁不住欲落下泪,她真想不通,她的酒井叔叔和加藤子妈妈,是确实坚强,还是本性冷血?但很快,她得到否定的验证。

酒井夫妇回到家中,把太郎的骨灰盒摆放在事先准备好的祭台上,加藤子点燃香,还没等插进香炉,扑通昏倒在地。酒井身子也哆嗦起来,腿发软,瘫坐在椅子上。

屋内只有郑心清陪伴着酒井夫妇,她顾得了加藤子,顾不得酒井,最后,跑出去,喊来佣人,将加藤子送到日本人开设的医院。这一去,加藤子住了半月有余。

酒井重任在肩,每天照旧去省公署忙碌,间或抽空去医院看望下妻子,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有丝毫的悲伤,对下属照旧大吼大叫,发号施令。回到家中,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却是另一番的情形……

这天傍晚,郑心清从医院回到酒井家,是加藤子催她回来的。这个日本女人尽管躺在病床上,还是放心不下自己的丈夫,叮嘱郑心清替她多多关照酒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