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10/11页)

死啦死啦:“行。单就你死,双。你一条腿能跑多远跑多远,我带弟兄们跟屁股后边地拼命。”

我离得很近,听着这种纯属扯蛋了的赌注,可没人反对。迷龙扔了骰子,拿手接住。

他很苦恼,越来越苦恼。

迷龙:“单……我就没赢过你。”

死啦死啦:“你就没赢过我。”

迷龙:“……再掷一把成不成?”

死啦死啦苦笑:“迷龙。”

迷龙:“得了得了。”

他放弃了,一条腿也站累了,就地坐了下来。死啦死啦掏出了枪,在他身边跪下。

死啦死啦:“那我做了?”

迷龙:“那你做吧。”

死啦死啦把枪顶在迷龙心脏上,显然他早想好了要如何处决迷龙了。对一个死后还要把尸体送还的人。那确实是最少痛苦也最干净的方式。

迷龙:“嗳嗳嗳!”

死啦死啦:“嗳嗳?”

迷龙:“我老婆孩子,不用说了吧?”

死啦死啦:“你说呢?”

迷龙:“不用说。”

于是死啦死啦打开枪机头。

迷龙:“嗳嗳!”

死啦死啦:“大哥?”

迷龙:“你还欠我好些钱呢!”

死啦死啦:“会还的啦。”

迷龙:“哦……嗳嗳嗳!”

死啦死啦脸上的笑纹快跟我们一样深重了:“……我还真没见过死得你这么麻烦地人。”

“不麻烦了。”于是迷龙一脸抱歉。倒是真诚得很:“不嗳嗳了。”

于是死啦死啦又一次把枪口顶住,手上加劲:“真不嗳嗳了?”

迷龙:“王八再嗳嗳。”

然后他跟死啦死啦一起大叫起来:“嗳嗳嗳!”

枪便猛然响了,我们以为它永远不会响的,于是它把我们脸上忍不住的笑纹也打在我们脸上了。迷龙愣了一下,然后那颗瘫软的脑袋靠在了死啦死啦肩上。死啦死啦揽住了,顺手摸着迷龙的顶瓜皮。

死啦死啦:“嗳嗳……嗳什么嗳嘛。”

他摸着终于老实下来的迷龙,脸上还带着笑纹,后来他闭上了眼,用眼皮挤掉妨碍他往下做事的泪水。

我们垂着头,脸上带着笑纹,让泪水掉进我们脚下的土地。

真是的,没见过死得这么麻烦的人。就像小孩子拒绝打针。如果迷龙存心在逗我们发笑,他成了,我们后来清理他的时候一直带着笑纹。

我们脸上带着笑纹,看着死啦死啦为迷龙清理,他接了小猴递过来的钥匙,为迷龙开启掉身上地镣铐——迷龙肯定是死了也不愿意带着那些东西的。

最好心的人早已去了,现在我们最喜欢地人也已经去了,就算死了他还是我所知道最热爱活着的人。迷龙不再呼吸,从此我们进入一个没有笑话的时代,迷龙死了。我们残存的幽默和活力也一起消逝了。

死啦死啦站了起来,车声。有新的人挤了进来,剑拔弩张的,那是军里来提迷龙的人。死啦死啦没管那边地瞠目结舌,他走向我们——这时候,无论是他,还是我们。我们脸上的笑容已经消逝了——他看着我们,在清点人头。

死啦死啦:“还剩十二头,都好好地活着,一个都别给我死。”

丧门星:“不会啦……我们的仗已经打完啦。”

我忽然大叫起来:“啊呀!”

我还在他们瞪着我的时候,就开始拔足飞奔,如果一个瘸子也能飞的话——我的裤腿在我小腿上飞舞,就像一只怪异的翅膀。

阿译追了上来,只有他追了上来,我是什么都不管的多心,他是什么都管不了地细腻——但是现在我们想到了一处。

我:“不辣!”

阿译:“不辣!”

我:“他被抬到哪里去了?!”

阿译:“都让迷龙搞忘了啦!”

我们颠儿颠儿地跑过祭旗坡下的旷野。我喘着气,我沮丧地大骂:“迷龙这家伙,不得好死!”

阿译:“不要这么说他啦。他也没得好死。”

我不愿意跟这样一个脆弱家伙在一起,因为他会搞得你也成为脆弱的,我擦着汗。顺便擦掉眼泪。他倒好,一边跑,一边哭得很奔放。

阿译:“孟烦了。”

我:“什么?”

阿译:“猪肉白菜炖粉条。”

我:“什么?”

阿译:“我们的猪肉白菜饨粉条就剩两个人了。”

我:“三个!他妈的不辣又没死!一走啦!”

我们一边不知道要往哪儿跑,一边玩命地跑。

我们远远地看着那道大门前的十字旗,我们跑了进去,我们早已经习惯快跑吐血了。阿译是猪肉。我是粉条。我们在伤兵中凄凄惶惶找我们当年的白菜。但我们最后也没找到活着的不辣,也没找到死了的不辣。

虞啸卿已经尽力。把迷龙当作虞师的万分之一,他已经尽力。虞师座搞不懂,整个团都扔进一场有去无回地恶战,区区一个机枪手怎么会值得我们如此癫狂。我们也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