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18/68页)

“多谢你。我很高兴,咱们把事情挑明了。”

巴尼有些好奇:要是卡洛斯答不是,埃布里马会怎么做?

云层渐渐散开。夜色明亮了些许,巴尼让木筏稳稳地顺着中流,速度加快了。

过了一会儿,卡洛斯开口问:“对了,这条河通到哪儿啊?”

“安特卫普,”巴尼答道,“咱们去安特卫普。”

埃布里马拿不准卡洛斯的话能不能信。主人一句体己话,还是不信为妙;这是塞维利亚一众奴隶的信条。一个人把你当犯人一般拘着,强迫你替他白干活,不听吩咐就一顿毒打,兴致来了就奸淫玩弄——这种人绝不吝惜哄骗你。卡洛斯虽然不同于大多奴隶主,可这种“不同”又有几分?这个答案将决定埃布里马余生的命运。

挨了戈麦斯那一下,他脑袋现在还隐隐作痛。他小心地往头上一摸,感觉到伤处肿起一个大包。好在没有思绪混乱、头晕目眩的症状,他觉得没有大碍。

黎明时分,河流穿过一片树林,他们决定在林中休息,于是把木筏拖上岸,又用树枝掩好。三个人轮番看守。埃布里马梦见自己一觉醒来戴上了手铐。

到了第三天早上,他们远远就望见安特卫普主教座堂的高塔,于是上了岸,任木筏顺流漂浮,徒步走完最后几英里地。埃布里马揣测,现在还不算安全。说不定立即被拿下、扔进大牢,接着交给西班牙军方处置,以谋杀铁手戈麦斯的罪名胡乱审判一通,即刻行刑。不过,进城的路上虽然人来人往,看样子倒没有谁听闻三个西班牙士兵——其中一个红胡子、一个非洲人——在科特赖克镇杀了一名队长、畏罪潜逃。

各地之间沟通消息主要靠商人之间的布告,大部分都关于买卖。埃布里马不识字,不过据卡洛斯说,这种通告里要是包含违法犯罪之事,那一定涉及政治:刺杀、暴乱、谋反。几个外国兵醉酒生事,这种消息很少有谁关心。

三个人在城郊绕来绕去,埃布里马瞧出安特卫普四面临水。西边是斯凯尔特河,其余三面则由运河围绕,同陆地隔开。水道两侧垒了围墙,上面架着一座座桥,分别通到几座城楼。据说安特卫普是天下第一大商埠,守卫自然森严。

就算守卫对科特赖克镇的案子毫不知情,见到几个衣衫褴褛、风餐露宿又佩了剑的人,会不会放进城?几个人忐忑地来到城楼前。

几个守卫似乎并没有奉命捉拿三个逃犯,这叫埃布里马松了口气。他们只是有些狐疑地打量三个人:衣服还是两年前登上何塞与玛利亚号那一身。一听巴尼说是扬·沃尔曼的亲戚,守卫立刻不再怀疑,还主动指路:就在三个人远远望见的那座教堂附近。

这座小岛上布满了长而狭的码头,条条蜿蜒的河道贯穿其间。三个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埃布里马心中忐忑:不知道扬·沃尔曼会如何迎接一对身无分文的远房亲戚和一个非洲人?他们也许是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扬·沃尔曼的居所很是气派,几座高高的房子连成一排。几个人忐忑地敲门,下人神色迟疑地引他们进屋。接着扬出来迎客,十分热诚。他看着巴尼说:“你可真像先父年轻的时候,我那会儿还小呢。”扬也继承了威拉德氏族的红头发和金棕眼珠。

他们不想连累扬,决定不告诉他从科特赖克镇出逃的真正原因,只说当了逃兵,因为西班牙军队拖着不发军饷。扬信以为真,似乎还认为拿不到军饷的士兵开小差合情合理。

扬知道他们饿着肚子,马上吩咐备了酒、面包和现成的冷牛肉,接着让他们梳洗一番,找了干净衬衣,他打趣说,因为他们“臭气熏天”。

埃布里马从没进过这样的房子。虽然不如宫殿宏大,却有那么多间屋子,而且还位于城中心。地方虽然宽敞,屋里却塞满了珍贵的家具摆设,像墙上挂的镶框大镜子、土耳其地毯、威尼斯的彩色玻璃器具、各式乐器、精致的瓷壶瓷碗——看样子只是摆设,并不使用。至于屋里挂的画像,也是他见所未见的。尼德兰人似乎喜欢描绘生活场景的画作,画中人物和主人相似,或读书、或打牌、或奏乐,背景是舒适的房间,也和主人的住处相似。他们似乎只着迷日常生活,对西班牙画作中常见的宗教先知和传说人物不大感兴趣。

埃布里马住的房间不如巴尼和卡洛斯的宽敞,不过也没有安排去和下人同住。据此猜测,扬也摸不透他的身份。

当晚,扬为他们接风。他们见到扬一家:女主人海尼、女儿伊玛可和三个小儿子,分别叫弗里茨、耶夫和达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