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康熙皇帝的极端手段,纳兰性德的传奇人生(第6/9页)

当时,两位主考官、十八位同考官全部被处死,家产充公,妻子籍没为奴。考生除了参与作弊者之外,许多被诬告的著名学者、才子,如桐城方拱乾、方孝标父子、兄弟、妻子一门和吴江吴兆骞等一百多人都被籍没家产,锒铛入狱,并被发配到当时令人谈而色变的极苦寒之地宁古塔。

这是先皇帝御定的钦案,是故,没有人敢为他们说话。二十多年过去,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陆续死在宁古塔。纳兰性德从他的那些汉族好朋友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于是开始设法营救。我们无法知道他都做了一些什么,但确实有人被陆续释放回来。《清史稿》中也记载了纳兰性德营救著名江南才子吴兆骞的事迹,可惜过于简略。当时,纳兰性德是康熙皇帝身边的侍卫,尽管康熙皇帝对他很看重,但仍属人微言轻。他很有可能是说服了自己的父亲,通过这位当朝重臣办成这件事。另外还有一种说法,认为纳兰性德出了一笔钱,将吴兆骞赎回来的。不管怎样,《清史稿》描述说:“士尤称之”——他的义举受到读书人广泛好评。

纳兰性德才华横溢,为人却极为谨慎,避而不谈世事、政事。他的忘年挚友严绳孙说他“惴惴有临履之忧”,意思大约是说他时常处于一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状态之中。我们无法知道,他究竟为什么会这样。按理说,他出身世家豪门,二十岁出头——康熙十四年就考中了进士,是满族人中少见的学识渊博、风华绝代人物,本来应该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才对,为什么他会如此忧伤抑郁?至今,这始终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清史稿》记载说,康熙皇帝对他很是青睐,从三等侍卫,很快将他提拔为一等侍卫,在他生病时,皇帝正在外地,专门派人回来命令御医给他看病,并要求随时将他的病情报告给皇帝。这种情形若发生在一般浮浪子弟身上,早就令他们得意忘形了。但,若如此,纳兰性德便不成其为纳兰性德了。

在纳兰性德的诗文中,一种深深的忧郁悲伤始终挥之不去,并时常流露出对官场生涯的厌倦、对人生的不平——

高才自古难通显。独憔悴,斯人不免;

失意每多如意少。须知道,福因才折;

丈夫未肯因人热,且乘闲,五湖料理,扁舟一叶……

有人从他诗词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信息中判断,他很可能有一位青梅竹马、彼此深深眷恋的爱人,却不幸按照满洲皇家的规矩,被选秀入宫了。更不幸的是,诗人每天的工作却是在皇宫中担任侍卫。这可能是他心情特别坏,又完全无法也不敢说出口的部分原因。

然而,从上面的词句中,可以清楚地看出,即便如此,这也远远不是问题的全部。

在今天学者满口称颂的康熙盛世里,一位风华正茂的满洲贵胄少年,于膏粱锦绣、殿阁宫阙的包围下,每天出入于大清帝国最高门户之间,却发出如此多的不和谐之音。他似乎在提醒人们,浮华喧嚣的下面,尽有全然不同的另一面,诚所谓“太平有道莫轻题”。年轻的诗人已经看透了帝国政治的无奈,泡沫下面,方才是生活本来的源流呵。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终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残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纳兰性德《金缕曲》

就这样,仅仅三十一岁,纳兰性德就患病去世了。时为康熙二十五年五月三十(公元1685年7月1日)。他为他的时代增加了一道极为靓丽的异彩,为后世留下了难能可贵的精神财富,却也在人们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疑惑和遗憾,让人为他难过为他感伤。

纳兰性德逝去,帝国文化昌明的时代似乎刚刚现出曙色,便匆匆黯淡下去。从此,越来越多的倾轧、争斗浮出水面,且渐趋凶狠,帝国官场的千年痼疾——贪官污吏日益活跃,围绕着太子名位,皇家与帝国决策层里翻云覆雨,终至在康熙皇帝手中酿出新的恶名昭著的文字狱。面对帝国深层次的制度缺陷,即便是康熙皇帝玄烨,也难免堕入其彀中而不自知……从此,帝国政治文化渐渐跌入雍正、乾隆主政后至为黑暗的时代。

为了收拾人心,重整河山,康熙皇帝将打击贪官污吏、澄清吏治当成自己施政的极其重要环节。他曾经说过:“我恨贪官污吏更甚于恨噶尔丹,要是澄清吏治能像收拾噶尔丹一样就好了。”他深知帝国政治以下事上为其根本,官员层层巴结必然导致层层腐败。因此,他对中央官与地方官一级级交往时馈送贿赂极为厌恶,曾经专门下令严禁,一经发现,官员立即撤职,经手人要处以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