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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个突破,下面就势如破竹了。次日闾勍几种兵力扩大战果,又经过一天的挥汗奋战,终于将此地的埋藏物全部清出。经过翻检彻查,可以确定,埋藏在这里的,除了铁币,再无他物。

怀着一腔掘宝的热望,费了半天牛劲,却只挖出了一大堆锈铁烂币,令闾勍大为扫兴。宗泽也是遗憾,但并不觉得这个结果有多么意外——这条线索得来太易,有关的知情者也显得太多。令一桩绝顶秘密遗于如许口实中,并不合乎情理。宗泽在与裴霍二将谈过之后,便产生了这种感觉。现在真相大白,他的预感没错。

不过在宗泽眼里,这也不是徒劳无功。因为他早已想到,即便挖出来的确为废币,也有用途,并且用途还不小。那用途就是将其再行熔炼后打造兵器。

这倒不是宗泽的新鲜创见,女真人早在多年前,便动了这个脑筋。由于矿产资源与冶炼技术所限,金国在兵器乃至农具制造上,一直存在着原料匮乏问题。为努力富国强兵,他们曾挖空心思,采用种种阴暗手段从宋朝盗铁。其中的手段之一,便是派人以商贾身份潜入宋境,暗中收集铁钱偷运回国。宋朝察觉了这一卑劣行径后,曾下令边关严加缉查,坚决禁止铁钱外流。宗泽是熟知这一情况的,所以当他闻得废钱之说,马上就想到了废钱的这个用途。

目睹这些废钱沉睡至今安然无恙,宗泽觉得这实在是个侥幸。他想若非金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若非金人破城后的注意力悉聚于搜刮皇室、掠夺民财以及废宋立楚建立伪朝上,这些废币恐是逃不过被金军起获的命运的。

粗估这些废币,得有十来万斤。以其为原料打造兵器,足可装备近万人马。数量如此庞大的铁钱,又非民间盗铸,如何便成了废币?宗泽估计,这与朝廷货币制度的朝令夕改有关。他多年前便曾有上疏痛陈辄易币制之弊的想法,但终因自忖人微言轻而喟然作罢。

徽宗时期的币制改动非常频繁,诸如什么当十钱、当五钱、当二钱、当三钱、小平钱之类,都是出自这个时期。不可否认,采取这些措施的初衷,也是为了缓解财政窘困状况。无奈推行出去之后,却是搞得流弊丛生怨声载道。一招不灵再出一招,招招皆是自欺欺人,自然是一再地一败涂地。

币制改革失败的结果,就是宣布某种钱币作废。作废了的钱币当然只能封存。铸了废,废了另铸,铸了再废,如此反复折腾下来,在十来年中积累出这么一大堆废币,也便不足为奇。令人不解的是朝廷为什么宁可将这些废币埋掉,也不打算将其熔炼再生。

这些废币能否再生利用,或许皇上并不知就里,但心机深沉的蔡京不应当心里没数。那么将这些废币埋掉,究竟是出自皇上的旨意,还是蔡京的建议?宗泽揣度以由蔡京一手包办的可能性为大。事实上,当年蔡京在许多朝政大事上,都是可以先斩后奏甚至斩而不奏的。由此看来,那老贼此举的动机甚为可疑。不过如今蔡京早已入土,再深究内中原委已无必要。而这些废币因此得以躲过金军劫掠,倒可算得一桩幸事。

闾勍听宗泽说欲利用这些废币打造兵器的打算,沉吟了一下,蹙眉说道,这个想法不错,只是其中有个问题比较棘手。宗泽问他是不是指夹锡钱的问题。闾勍答曰然也。他说如果这些废币俱为夹锡钱,那是根本没法利用的。即便其中有一部分纯铁钱,但与夹锡钱混杂一团,亦教工匠们难以筛选,总不可能一枚一枚地去做检测吧?

这个问题很实际。所谓夹锡钱,就是在生铁中加以铅锡成分铸造出来的一种钱币。当年铸造这种钱币,主要便是为了防止金国收集宋朝铁币打造兵器。生铁中掺入铅锡后硬度降低,质地变脆,击之易折,以此为原料铸出的刀戈,根本无法用于实战。因而这批废币若是如此,其利用价值的确是微乎其微。闾勍以为宗泽忽略了这个问题。

其实宗泽不但没有忽略,而且是首先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假如真是废物一堆,他也不会觉得这钱埋得蹊跷了。针对闾勍的疑虑,宗泽含笑释之:“闾太尉所虑有理,或许有此麻烦。不过据老夫所料,这些废币应当是以纯铁钱居多,分辨起来亦不致过于费事。”

“是吗?”闾勍面带困惑地看着宗泽,“宗留守据何而断,愿闻其详。”

“很简单,看年号。”宗泽款款地解释道,“君不见朝廷法规制度,常因一人而兴,又因一人而废耶?如果我没记错,夹锡钱乃蔡京于大观元年倡导推行。其后蔡京一度去职,夹锡钱亦旋即停铸。直至政和年间蔡京复登相位,它方得以死灰复燃。后来终因其弊大于利,遗患太多,被皇上于政和七年下诏彻底废止。夹锡钱在大观年间推行不过两年,铸量不会不太大。由此推断,这些废币里若有此钱,应当主要是在政和币中。当然这需要验证。验证也并不麻烦。铸钱不是一枚一枚地去铸,验钱又何须一枚一枚地去验?即按年号分而验之,只需取其一斑,便可窥全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