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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元年二月,金军在索取了巨额赔款后暂时撤离汴京,但其亡宋之心不死,天下远未太平。宋朝的北部疆土上依然战事频仍,大量的州县还在不断地被金军攻占。国衰思良相,国危思良将,当此亟须用人之际,朝廷不得不重新起用了许多已被罢黜的官员,以应付一派狼藉的窘迫政局。年近古稀且赋闲已久的宗泽,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又被人想了起来。

经中丞陈过庭等推荐,宗泽被列入了可用之人名单。当时朝廷正急于与金朝议和,而官员们皆视使金为畏途,所以宗泽起先被拟派的职差,乃是去充当与金人谈判的和议使。但随即有人提出,他这个人性格太刚,不谙周旋,不懂变通,让他去与金人谈判,恐怕只会谈崩。于是经宰执大臣合计,改命宗泽出知磁州。磁州地处抗金前哨,正需宗泽这样的硬汉去镇守。

接到朝廷的诏令后,宗泽起初的反应比较漠然,甚至对接不接受这个任命还有点犹豫。这对当时的宗泽来说也确实是个问题。因为,一方面,人到了他这种年纪,已经将许多事情看得很淡,能不能再弄个官当,已经无所谓了。再说这属于临危受命,在这时出去当官,风险和责任都不小,政务亦必十分繁重,那日子将远不如隐居田园过得安逸。一个业已土埋半截的老者,托病不接受任命,朝廷也不会拿他怎么样。既然如此,他又何苦再去找这份罪受。但是另一方面,这毕竟是个使他重新步入政界的机会,而且是此生的最后机会。乱世出英豪,越是临危受命,越能有所作为,在汴京保卫战中名声大震的李纲即为先例。抓住这个机会,平生抱负或许有望实现一二,而放弃了这个机会,也便只能这样寂寥地度过此生了。

他不能不扪心自问,如若放弃此机,究竟悔也不悔。

况且,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目睹山河破碎黎民涂炭,作为一个素谓以天下为己任者,倘实在是报国无门也罢,但既蒙朝廷召唤,若再推诿不就,能够心安理得吗?

两种念头交相闪现,最终还是在有生之年拼将老命再去轰轰烈烈干他一场的想法占了上风。而一旦做出这个决定,宗泽便蓦然产生了一种天高地阔困鸟出笼之感。这时他才意识到,重新出山的热望,虽然在他的心底冰封已久,却始终未曾熄灭,其实他是在时时刻刻期待着这一天的。否则很难解释,在漫长的赋闲岁月里,他所孜孜钻研的,为什么依然是国政兵法,而非隐士们所热衷的琴棋书画。他的一时消沉之念,只不过是出于因长期遭受冷落荒废大好年华而产生的一种本能怨叹。这时,这股怨叹很快便转化成了鞭策他暮年奋起的强劲动力。

枯木逢春,往日的雄心壮志重又升起,使得宗泽从里到外焕然一新,仿佛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岁。当时太原已经陷落,国势再度濒危,被委去两河任职的官员,多数皆托故不就。而宗泽则仅带从卒十余骑,昼夜兼程而往。

到了磁州后,他即以只争朝夕的劲头整顿秩序招募义勇,维修城橹打造战械,在很短的时间里,便将这座周长仅八余里的小城,收拾成了一个防卫严密的战斗堡垒。金军攻破真定欲南取庆源之前,恐宋军袭其后路,出兵五千人马企图先拿下磁州,不料碰了个头破血流。战报传到汴京,受到朝廷嘉许,钦宗赵桓就又给宗泽增加了一个头衔,叫作“河北义兵都总管”。

但是这种局部的小胜并不能扭转全局的劣势,英雄伟业也并非仅凭某个人的过人才干便可铸就。在随后的日子里,宗泽的建功之途便又开始步履维艰。彼时是靖康元年初冬,金朝再次大举伐宋的战事已经进行了近三个月,宗望、宗翰两路大军均已逼近黄河,国势之危较之去冬更为严重。适逢奉旨出使金营的康王赵构滞留磁州,有诏任命赵构为河北兵马大元帅,中山知府陈遘为元帅,相州知州汪伯彦和磁州知州宗泽为副元帅,任务是火速调集河北兵马入卫。

宗泽受命,不敢怠慢,即请求赵构号令诸军驰援汴京。然赵构却在汪伯彦的建议下,决定避敌于大名府,只让宗泽自提本部兵马去进击李固渡。宗泽力辩未果,只好孤军南下,经浴血苦战,破敌寨三十余座,夺回了枢纽重镇李固渡。这个胜利虽说不小,但因兵力不足,无法扩大战果,对于解救汴京,却只是杯水车薪。

由于各地援军迟迟不至,此时汴京已被金军攻破。宗泽得悉噩耗,率部到达大名府后,又力劝赵构紧急聚集勤王兵马前往救驾,但赵构却仍是只遣其一部分兵马出征,自己却要率主力避往东平。宗泽无奈,只得再自提孤旅进军开德。

这一次他打得更艰苦,也更漂亮。在开德,他与金军的精锐部队连续作战十三回,皆捷,打出了响当当的“宗爷爷”的威名。但可惜终因势孤兵寡独木难支,最后,依然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徽宗二帝凄惶北狩,中原大地改颜易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