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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青虽也困乏得紧,一时却睡不着,麻麻乱乱地觉得有许多事情在脑子里纠缠着,却又理不出个头绪。一闭上眼睛,便看见忽而师师忽而赵佶地在面前晃来晃去。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挨了将近两个时辰,直至临近酉时,方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回头再说李师师。一俟送走燕青,她便向赵佶跪地叩首道,贱妾让皇上受惊了,贱妾罪该万死。皇上欲如何治罪,贱妾俱无怨言也。

赵佶对李师师串通燕青向自己搞突然袭击的做法很是恼火,原打算狠狠地训斥她几句,见师师先自认错请罪,倒不好意思再声色俱厉了。他冲师师挥挥手道,你且起来说话吧。今夜之事,虽是令朕颇感意外,却亦十分有趣,想来颇堪咀嚼回味也。说着,赵佶复坐于椅上,招呼师师至近前道,不过嘛,朕要问你几个问题,你须如实回答,不得稍有欺瞒。实话实说,朕赦你无罪;若有半句谎言,数罪并罚。

师师敛容低首道,皇上请问吧,贱妾断不敢有一字欺君。

赵佶狡黠地看着师师,拖着长腔问道,头一个问题,你与那个燕青燕小乙,果真是表姐弟关系吗?

这个问题是在李师师意料之中的。似燕青这样一个风流俊俏的青年男子出现在师师的身边,不引起赵佶的疑心和醋意,那才是奇哉怪哉。师师知道,什么所谓的表姐弟之说,赵佶根本没有相信。自己不实说,日后赵佶也会去调查,是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的事情。听赵佶问出来,她便索性坦然地答道,我与燕青虽以表姐弟相称,实乃干姐弟也。

赵佶问,这干姐弟关系又是从何而来?师师据实答道,乃是燕青初次慕名造访之时,因双方互有好感而结为姐弟的。赵佶听了很不受用,哼了一声又问,如此说来,你与那燕青必是常有来往了?师师道,非也,说起来皇上或许不信,连同今夜这一次在内,燕青统共只来镇安坊见过贱妾三次。

赵佶道,这恐怕不太可能吧,你要说实话。师师直视着赵佶的眼睛道,我若对皇上说谎,不日即遭雷劈。赵佶忙止住她道,你说是实话就罢了,何苦发这等不吉之誓。只是朕观你与那燕青的关系似非寻常,寥寥三次之交,何致竟如此耶?

师师微叹道,人与人之关系远近,不全然在于交往多寡。意气相投者,远在天涯可为密友;志趣相左者,朝夕相伴亦如陌路矣。赵佶道,照你这么说,你与那燕青乃为意气相投之密友了?你与他密到了何种程度呢?师师道,皇上欲问的是,师师与其有无男女私情吗?师师可以坦言之,师师与燕青仅止姐弟关系。赵佶道,但你们毕竟不是真正姐弟,既然两情相悦,何故自设樊篱?

师师朗声答道,因为有了皇上!若非皇上于贱妾与燕青初识不久即驾幸镇安坊,师师此刻情形如何,殊难逆料。赵佶盯住师师逼问,此话怎讲?

师师道,皇上恕贱妾沥胆直言。在贱妾未遇皇上之前,燕青诚为师师平生所遇中最为钟情的一个男子。彼时只消他一句话,师师竟或义无反顾地随其而去,也未可知。但自从贱妾有幸得遇皇上,情形便大有不同了。

赵佶眯起眼睛看着师师道,你的意思是说,朕与那燕青相比,胜之多矣?师师道,世上何人堪与皇上比肩?赵佶道,你指什么?朕的权势吗?师师一哂道,皇上视师师是独慕权势之人乎?

赵佶微微点了点头。他对李师师这话还是比较相信的。师师亲近他,确非趋炎附势,实因兴趣相投。

此刻赵佶的心情有点复杂。方才燕青与师师的眉来眼去,他多半窥在眼里;师师称她与燕青仅有三面之交,仅为姐弟关系,他也基本相信。但这并不等于师师对燕青不存有另外一种感情。实际上,在师师的话语里已直言不讳地坦白了这一点。平心而论,赵佶对这个英武干练的年轻人印象不坏,但牵涉在李师师心目中的位置问题,赵佶就感到不大舒服了。

除了年岁稍长了点以外,无论权力、财富、学识、文采、容貌、风度,哪一样朕不是四海之内独拔头筹,怎的她李师师心里还留有燕青的一席之地呢?赵佶不由暗嗟,欲独占一个女子的芳心,使之心无旁骛,何其难乎哉。

不过,无论怎么说,在这场魅力角逐中自己还是胜过了燕青那样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这是足堪欣慰的。想到这一点,赵佶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他饮一口茶润润嗓子,接着道,朕但愿你说的是心里话。现在朕问你第二个问题,燕青是梁山泊中人,你以前真的不知吗?他今夜来此,是否事先早有沟通?

师师道,回禀皇上,燕青在梁山泊落草之事,贱妾此前确实一无所知。方才贱妾正问他落草缘由,他只说得一句是遭小人陷害,皇上便到了。他托贱妾联络觐见皇上之事,亦是刚刚道出,并无预谋。贱妾对今夜发生的事亦感十分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