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3/6页)

江古碑最终把统战的视线落到了陈墨涵的身上。他同陈墨涵不熟悉,说话自然就不像同张普景和窦玉泉那么直截了当,旁敲侧击拐了很多弯子才绕到主题上。

江古碑同陈墨涵“探讨”的是朝鲜战争中台山枧战斗的“有关情况”。

陈墨涵坦然地说:“这个问题,我同梁必达同志交换过意见。当时,我也认为梁必达用兵不当,甚至居心叵测。梁必达坚持认为他当时坚持所得堪方向按兵不动是出于更深一层考虑,因为所得堪地形条件确实易攻难守。尽管台山枧这边打得空前惨烈,焉知敌人就没有其它企图?作为控制一个重要方向的首长,他必须通盘考虑,如果动用了所得堪的兵力和炮火,即使所得堪当面当时确实没有敌人的进攻部队,但他们是机械化出动,就是从台山枧方向分出一个团去杀回马枪,所得堪也是岌岌可危。所得堪一马平川,势不可当,如果被突破了,那后果就严重了。后来我又调研了那场战斗的史料,还看了美国西点军校的一份战例分析,战略研究家都认为,在那场战斗中,中国的二师能够在一个方向遭受灭顶之灾而另一个方向风平浪静的情况下,仍然保持高度冷静,不为假象所困惑,从而保证了所得堪万无一失,足可见该师指挥员卓越的战略眼光和非凡的意志。你看,专家都是这么认为的。我在沙盘上把那块地形都嚼烂了,越是分析,越是后怕。当时是一片嗷嗷叫的请战声啊,连朱预道都要求分兵增援台山枧了。如果当时梁必达不冷静,听了我们这些人的呼声,转移了防御重点,也许,那就太可怕了……江主任,朝鲜战争你没有参加,我看你还是不提的好。”

见过K军上层的三个人,江古碑就有些信心不足了。但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看来文攻是不行了,那么,就发动群众吧,让群众站出来武卫。不仅要打倒梁必达,一切保皇派,一切与梁必达同流合污的牛鬼蛇神都要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造反派给梁必达列举的罪行有三十余条,其中历史的问题有迫害同志,认贼作父,侵吞八路军战士伙食费二百块大洋孝敬汉奸,以抗日锄奸为名嫖娼搞腐化,等等。现实的问题有破坏“文化大革命”,执行某某某错误路线,恶毒攻击某某某,等等。揪斗梁必达的群众运动是由K军军部几个被“革命”激情冲昏了头脑的热血青年和江古碑指挥的“六盘山革命造反兵团”里应外合进行的。但是,这支战争经验不足的队伍低估了他们的对手。

梁必达的情报工作效率很高,在造反兵团尚且犹豫不决、江古碑还在D市市府广场门前反复动员的时候,梁必达已经在窦玉泉的安排下,住进了K军医院的高级病房。医院的大门和军部侦察营营区隔路相望,该营奉命以一个连的兵力,全副武装,在大门口进行擒拿格斗训练,实际上意图显然,随时准备封锁军医院的大门。

朱预道因为到北京开会,避开了这场斗争。梁必达临走之前,分别给张普景和陈墨涵等人打了电话,要他们躲起来,避开造反派的风头。

张普景不领情,他的态度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坚决不躲。

陈墨涵倒是想躲,但是躲的位置不佳,被司令部的一名参谋出卖了,躲到工兵团,又被“六盘山革命造反兵团”揪了出来。造反派没有揪住梁必达,退而求其次,抓住陈墨涵和张普景往死里整,口诛笔伐,拳打脚踢。

批判大会设在D市工人文化宫的广场上,在六月火辣辣的大太阳底下,广场四周被各种标语口号糊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和“揪出军队一小撮”、“打倒某某某”、“某某某和某某某不投降,坚决叫他们彻底灭亡”的字样,一派杀气腾腾。D市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同时又是“六盘山革命造反兵团”司令的江古碑并没有亲自_出面,或许他已经清楚这次批判的残酷性,还当真有点抹不开老战友的面子。但是,在他的授意下,“六盘山革命造反兵团”给张普景和陈墨涵这两个年近半百的人戴上了纸糊的高帽子,穿上了棉袄,胸前还挂上了牌子。

陈墨涵的罪名主要有四条:第一是出身于剥削家庭,当过国民党军团长,加之胞兄陈克训现在仍然在台湾,有通敌嫌疑。二是陈墨涵的臭老婆是旧社会的残渣余孽,当过小偷,并且在运动中被陈墨涵秘密藏了起来。三是陈墨涵拒不同梁必达划清界限,是死硬的保皇派。四是在“反右”运动中有反党言论,说日本战争赔款不要,是对中国人民的极大的不负责任,攻击中央领导人某某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