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9/10页)

杨庭辉多少感到有点理亏,想了想说:“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梁大牙的情况比较特殊,那个朱恽轩对他有再造之恩。当然了,这件事情肯定是不对的,但是我们不能要求梁大牙昨天参加八路军,今天就把觉悟提高到你我的水平。就那么点事,我们就把梁大牙毙了?那恐怕更不合适。我的观点是,还是慢慢来,如果再发现梁大牙有类似的混账行为,那就严惩不贷,杀头都可以。但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我们要允许同志犯错误,也要给同志立功赎罪的机会。”

如此一说,张普景就没有话说了。

杨庭辉又说:“严格的讲,凹凸山的部队是有一些问题,有拿老百姓东西的,有酗酒打架的,有开小差的,也有搞腐化的。但是,我的同志哥,你要看到,我们的队伍是由农民和小作坊小煤窑工人组成的啊。现在是统一战线时期,我们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抗日。我没有那么多像你这样既有丰富的革命理论、又有高度革命觉悟的人来组成我们的部队。昨天他们还对革命一无所知,今天他们却为革命来战斗了,他们未必有明确的革命信仰,但他们可以为革命去流血去牺牲。他们是不懂得革命理论,但他们干的是革命事业。我们是先培养他们革命理想,等他们学懂了《共产党宣言》才来打仗呢,还是让他们先扛起枪杆打击敌人呢?我的看法是,应该让他们先投入到斗争当中。至于革命觉悟,可以在实践中提高。今天他不是个革命者,明天他们有可能是最先进的革命者。老张你同意我的观点吗?”

经过几轮交锋,张普景渐渐地就有些泄气了,但是,他提醒自己,绝不能后退。杨庭辉这个同志是一个老资格的根据地创始人,是一个受过文化熏陶的领导人,他不仅有丰富的斗争经验,也有演讲煽动的才能。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但是,他在狡辩,他在迂回,他是利用凹凸山的特殊性取代原则的严肃性,他用客观理由和实用主义态度削弱了主观能动作用。他就是要维护他的绝对权威,形成以他为核心的领导体系,所以他大量重用诸如王兰田、梁大牙、宋上大、安雪梅、姜家湖这样对他惟命是从的人,而排斥来自江淮军区的领导干部。即便你说得再动听,你也否认不掉宗派这个事实。梁大牙这样的人不是不能革命,也不是不能改造成革命者,但是,如此突飞猛进地提拔并且放手使用,让其感恩戴德,这就是宗派主义的思想在起作用。

张普景说:“老杨,我的批评你可以不接受,但我坚持。这些问题我今天提出来了,不是空穴来风信口开河。凹凸山根据地靠我们大家建设,我们应该有更高的标准。”

杨庭辉说:“我不否认你的正直和正义,你的批评有合理的地方,我要引起反思。君子坦荡荡,你能把这份材料让我过目,说明心中无鬼。把材料送到军区和分局,那是你的权力。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张普景说:“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并没有当真想把这个东西交上去,因为有些问题是存在的,有些问题证据还不是很充分,只是凭直觉和预感。我想我应该把这种直觉和预感向你通报,引起注意。我看是不是可以这样,我们两个现在不去争论是非问题,我们再冷静地思考一个阶段,再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

杨庭辉却说:“不,既然问题已经挑出来了,就要解决,这也算是开展思想斗争的一种方式吧。我不能对同志的批评采取漠然态度。我建议,让政治部的同志把材料抄写几份,分发到大队和营以上干部的手上,大家都参与讨论。”

张普景深感意外,并且惶惑:“这……这不合适吧?我们领导人之间的争论,用不着沸沸扬扬,这样会引起混乱的。”

杨庭辉说:“这是光明磊落的事情,这份材料虽然主要批评了我,但是它涉及到整个凹凸山的工作。有些问题,子虚乌有,但是可以敲敲警钟。有些问题,程度不同地确实存在,大家都要重视。”

张普景仍然困惑,他闹不清杨庭辉为什么在很短时间内就变了态度,更闹不清这态度变化是为了什么?尽管张普景始终认为自己问心无愧,但是,由杨庭辉提出来把争论面扩大开来,他还是难免有些狐疑。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老杨这个人做事就更是有目的的了。他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目的呢?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又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既然争论是张普景引起来的,杨庭辉又坚持要开展争论,张普景就没有退路了。当然,他也不会退缩。张普景提出,争论一下未必是坏事,但为了维护领导层的团结和稳定,防止不必要的思想混乱,争论面不宜过大,在分区党委和特委成员中争论就行了,材料也不用政治部的同志抄写,一千多字,他自己再抄写四份,发给王兰田、窦玉泉、杨庭辉、江古碑,大家调查研究三天,三天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