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党争的发酵:山东巡抚之争(第8/8页)

启用这样的一支队伍,成本是很小的,比再去组建一支军队的成本小多了。几千年以来,所谓“发动群众”的成本是最小的,因为“群众”可以相互去发动。这就是为什么一个人很容易冷静,群体却反而很容易变得疯狂的根源。你需要做的只是要煽动他们原有的情绪,而这种情绪如果不是对利益入侵的恐惧中迸发出来的恨,那就最好是能够唤起为激情去献身的壮怀激烈的爱——比如打着“保家卫国”的旗号。

而义和团竟然可以连这两点都占了,他们是“恨洋人”的,但这种“恨”在骨子里也是对“洋”的恐惧,只要操纵这种恐惧,就能将它转化成可怕的破坏力量,就能形成针对“洋”的群体性恐怖;他们也是“爱大清”的,但这种“爱”并不是他们认为大清值得他们去爱,而正是因为对大清的失望才“扶清”,只要放大他们心中的这种期望(赶走洋人,大清就会变强,我们大家就会过好日子),就能带来神挡灭神佛挡灭佛的群体性疯狂——这难道不比单个人的“刀枪不入”更具利用价值么?

也就是说,在端王集团这样有政治阴谋的集团眼里,义和团的利用价值首先是作为“一个群体”“一支生力军”的利用价值,而不是某个武艺超群、刀枪不入的“大师兄”和团民。同样是朝廷的高官,同样是经历国门被洋枪洋炮轰开60年后,同样经历洋务运动30多年,不是汉党就天然嘲笑“刀枪不入”而端王集团天然就迷信“刀枪不入”。端王集团看中的,是这支队伍它能够为他们带来超过“刀枪不入”几倍、几十倍的疯狂!

端王集团以官府的幕后力量,不遗余力地去渲染“灭洋”,鼓动“爱国”。义和团原本的“灭洋”只是针对跟团民利益相关的传教士、教会,也只是在乡村活跃,而这对于端王集团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只去烧教堂、攻击教民和传教士怎么行呢?必须将“灭洋”符号化,去灭大清所有与“洋”有关的东西,比如铁路啊、火车啊、电报啊,等等。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一年多以后,在《辛丑条约》上签字后死不瞑目的李鸿章大骂:“可恨毓贤误国至此!”然而,误国的又何止是毓贤?李鸿章只敢骂一个毓贤,不敢骂的有太多。

就是从这里开始,在经历赵三多的“维权版本”、朱红灯的“抢财版本”之后,“半官方版本”的义和团被捆绑上了朝廷党争、政治小集团的权力野心和权力斗争,从此再无回头路。团民们或许不知道,他们出于自保高喊的“扶清灭洋”,其实到头来还是需要被“清”扶——被大清某一个有政治野心的权势集团扶。

从这一刻起,他们不仅将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也将无法主宰义和团这个组织的命运,而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左右。他们的“恨”(灭洋)会变味——从原来的利益诉求变为极端排外;“爱国”也会完全变味——从事实上说,洋人是欺辱了大清,损害了大清子民的某些正当利益,然而,爱国是没有错的,但被政治阴谋家利用的“爱国”就大错特错了。要知道在某些时候,“爱国”不仅是许多流氓施暴者最后的庇护所,也是许多野心家最后的庇护所。

史料记载,大清光绪二十六年三月前后(公元1900年4月前后),正当袁世凯已在山东恢复“稳定”,山东的义和团归于沉寂之际,在直隶的义和团却经过几个月的发展,终于达到爆发式的高潮!大量团民似乎是雨后春笋,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迅速遍布整个直隶,直隶不仅取代山东成了义和团运动的中心,更是在数量和规模上远远超过山东而成为了团民的天下,红头巾的海洋!从构成上看,他们可以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从山东境内过来的“老团”,一部分是与山东交界的直隶南部原有的团民,而更多的,则是新的团民,在1900年春新加入的团民。

义和团,起山东,

不到三月遍地红。

孩童个个拿起刀,

保国逞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