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7页)

曾国藩幕友的才干都是上乘的,这反映了幕主的品性。曾国藩手下绝大多数军事将领在成为将领之前是书生,他们没有行伍习气,治军以“仁”以“礼”,视下级军官如兄弟。[35]曾国藩本人就是一个死硬的儒学信徒,作风严谨,律人甚严,但却是用一种严父般的严。谈到部下,曾国藩曾说:“自问衰年气弱,但恐失之过宽,断无失之过严,常存为父为师之心肠,或责之或激之,无非望子弟成一令名、作一好人耳。”[36]

募“勇”方面,曾国藩只用村夫,特别是山区农村的农民。每名被录取者都必须在村里登录在册,其家庭情况则记录在营。为了保证军营纪律,曾国藩制定了严格的章程。吸食鸦片和赌博被严格禁止,污辱妇女被视为首恶。[37]曾国藩还强调有必要训练士兵正确使用武器,因为他认为绿营打败仗的主要原因之一,在于绿营兵没有接受过适当的训练:

练一人收一人之益,练一月有一月之效。……未闻(我军,指绿营)有与之(指太平军)鏖战一场者,往往从后而追,未闻有与之拦头一战者。其所用兵器,皆以大炮鸟枪远远轰击,未闻有短兵相接以枪钯与之交锋者。其故何哉?皆由所用之兵,未经练习,无胆无艺,故所向退怯也。今欲改弦更张,总宜以练兵为要务。[38]

1860年后,曾国藩得到了赫赫权位,但他不是用其服务于个人目的,不是用其削弱中央权力,而是一仍其旧,遵循支持帝国政府的政策。曾国藩真正支持的是儒家伦常,正因为清统治者是依靠儒家伦常进行统治的,故而得到了他的支持。太平天国不信孔孟而信奉被歪曲了的基督教,因此,对曾国藩而言,他们是可恨可咒的。与削弱中央政权相反,曾国藩致力于将中央政权和地方政权之间的关系恢复到传统的理想的平衡状态,并在这一过程中,成为朝廷与地方士绅之间的中介人,通过他,士绅得以使自己对儒家传统保护者的中央政府的支持产生效用;反之,还是通过他,中央政府使自己在地方上站稳脚跟。[39]曾国藩并不是独自一人为维护儒家秩序而孤军奋战,他只是许多志同道合的人中的佼佼者,他的军队和他的幕府是由这样一些人组成的,这些人认为,镇压太平军的战争以及后来抵抗西方人的政策是团结一致捍卫孔孟之道的最佳方式。[40]

尽管曾国藩维护儒家秩序,支持现行制度,但他是个十足的现实主义者,充分认识到了官僚政治体制的庸劣无能。他常常告诫僚属们要在地方上、在人际关系的基础上筹划解决问题的方法。曾国藩甫任两江总督,便致函江西巡抚毓科云:“银饷应奏应题者,须倍加慎重,以少奏为是。或挈列敞敝先行寄稿函商定妥,再行拜发。”[41]又例如,有一次左宗棠想奏调驻江西蒋益澧军赴安徽以助曾国藩,曾国藩乃致书左宗棠,谓:

芗泉(蒋益澧)之能来与否,全视乎荫渠中丞(刘长佑)之坚留与否。阁下与荫渠为道义金石之交,如能屡函商定,然后以一片奏定,乃为妥善,否则谕旨俞允,而荫渠不许,仍属无益。去年奏调萧军,几成嫌隙,可为鉴也。[42]

此信的结果是左宗棠听从了他的劝告,以密友的口吻函商刘长佑,蒋益澧及其军队得以被放行。此前,曾国藩曾通过官方渠道想迫使刘氏这样做,但没能成功。[43]

上述事例表明,1860年后曾国藩的地位并不是高高在上,只是在同僚中位居首位而已。各将军督抚均视自己的军队为私人所有,满怀警惕地把着不放。就饷源而言,亦是如此。同治(1862—1875)初,曾国藩和江西巡抚沈葆桢为各自军队上疏争饷,以至长期交恶。[44]朝廷对待这类事情的态度是双重的。一方面,它扮演和事佬的角色,而不是用它的权力发号施令去冒由于得罪一方而失去其支持的危险;另一方面,人们可以想见,朝廷担心地方权力的增长,为控制之约束之,它甚至有意制造地方之间的矛盾,作为其分而治之政策的一部分,考虑到地方官员各有权力、相嫉相妒及朝廷的态度,谕旨在解决矛盾方面几无作用,使轮子得以运转的真正动力是交谊。[45]

除去使军事成为幕府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之外,还有一个在清代是前所未有但实际上却只是复活了中国历史上早期情形的现象,即曾国藩实行养士之风。与本书第二章描述过的县级幕府和州级幕府相比,曾国藩的幕府更像汉代的幕府,幕中聚集着各种各样的饱学之士。一个幕府的趣味决定于幕主的品性,正如《中庸》所言:“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46]正是由于曾国藩儒学素养深厚、位高权重、笃学好士及其对自强之术的兴趣,吸引了同时代的杰出之士争趋入幕。1863年容闳曾会晤曾国藩,他是这样描述曾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