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母子反目,媚娘觊觎帝位(第3/17页)

“唉!”李治心有所思,昂首向天祷告,“三官九府、过往神明,既天命在我,何以风疾难驱?难道朕果有失德之处?请上苍明示。”

媚娘窥伺在侧,偷偷朝明崇俨使个眼色。崇俨会意,又神神秘秘道:“陛下勿忧,臣深受君恩,唯图报效,故曾占卜天朝运数,所得者大吉。昔周室传国八百载,三代以下无可媲及,可我大唐国祚绵延无边,远迈上古圣贤。不过……尚有一虑。”

“哦?”李治颇有关注,“何虑之有?”

“气数在天,变数在人。若非以行感天,天亦不能降福应人。”明崇俨话锋一转,“虽天命有份,恐人自乱之,或为政有失,或兵戈生患,或东宫元良所择非人……”他小心翼翼拿捏着口吻,越说声音越小,见李治并无恚意又渐渐放胆,“臣侍奉于内,曾见太子诸王,观其相貌,度其运数,以相王之貌最贵,而英王之貌最似太宗。”这番话简直是露骨至极——大唐国祚本应万世无边,就怕后继者所择非人败坏社稷,从相貌上看相王李轮最高贵,英王李哲又很像英武盖世的先帝李世民,他俩面相都比太子好,这言下之意简直太明显了!

此话说完,媚娘和明崇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两人默默窥视着李治。却见李治略显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沉默半晌才缓缓道:“天意难问,先生即便能占,可窥天数几何?未来兴亡亦非今所能谋。朕谨慎自持,但修己德就罢了。”他固然已被迷惑,却还没糊涂到不辨愚贤的地步。李轮面相再好毕竟是他最小的儿子,还不到十七岁,以幼临长岂不坏了宗法?诚然他也觉得李哲容貌有点儿像父皇,但李哲的性情才智又岂堪九五之任?如果相貌似太宗就适合当皇帝,那现在的皇位应该是冤死鬼李恪的,还有他什么事?

明崇俨顿时尴尬,连忙打稽首:“贫道失口妄言,罪过罪过。”这家伙实在狡猾,方才还自称“臣”,这会儿立刻换了“贫道”,表示这番话不是谏议大夫之言,他完全是以道士身份说的,绝非干预社稷,而是术士奇谈,皇帝千万别怪罪。

媚娘却不认为这次试探毫无意义——如此妄论社稷储君之举,雉奴竟没发怒,足见他已对贤儿不满甚深,只是还没动废立之念,再接再厉吧!想至此她忙打圆场:“你这道士只顾着胡说八道!万岁走出这么远早就累了,还不快寻个歇息之处,帮万岁按摩一下筋骨。”

“是是是。”明崇俨就坡打滚,忙在池畔选了块平整的大青石,用道袍袖子掸了又掸,搀李治落座,揉肩捶背好一通忙。

此刻将近申末,日向西斜,一抹橙光遍染浮云,西面凤凰山本就秀美,此刻被夕阳装点得越发迷人,晚风拂过,松涛波动,时有翩翩孤雁向南翱翔。李治举头而望渐渐出神,也不知是耽于美景,还是在回味刚才那番话。媚娘见状略退两步,又朝明崇俨挤了挤眼。

“陛下。”明崇俨一边轻轻捶背一边道,“宫苑韶华,晚霞甚美,臣愿诵诗一首以愉圣心。”也不待回应,脱口便吟:

上序春晖丽,中园物候华。

高才盛文雅,逸兴满烟霞。

参差金谷树,皎镜碧塘沙。

萧散林亭晚,倒载欲还家。

李治很意外:“没想到先生也精于诗赋。”

“我哪有这等才情?不过借花献佛,此诗是弓嗣初所作。”

“那便无怪了。”弓嗣初是咸亨五年进士科的状元,李治印象极深,踞坐青石一时百无聊赖,他便轻轻低吟此诗,“中园物候华,高才盛文雅……萧散林亭晚……”念完他突生疑惑,“弓嗣初何时作此诗?听词句莫非有文苑盛会?诗中所言林亭又是何处?”

“陛下明见秋毫。”明崇俨谄笑道,“致仕卫尉卿高正臣于洛阳城外置一别第,广植林木、修建亭阁,数月前大会宗族子弟,还有许多文人参加,饮宴作诗好不畅快,这首诗便是那日留下的。”说到此处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右卫将军高真行、户部侍郎高审行虽未亲往,但子侄辈的高瑾、高璇、高峤、高绍等皆去赴会。听说太子还特意给典膳丞高政放了假,东宫的格希元、周宝宁等许多人都跟着去了。”

李治不禁暗忖——自高履行死后申国公一脉便已衰落,高正臣成了渤海高氏最具声望之人。如今他已退居林下,搞的什么聚会?贤儿又跟着掺和什么,还嫌笼络的人不够多?当初高家与长孙无忌过从甚密因而遭贬,这才赦回几日又跟东宫勾勾搭搭。李治大为不悦,忙追问:“除这些人,赴会的还有谁?”

“胜友如云,数不胜数啊!”明崇俨故作一脸兴奋,如数家珍,“仅就我所闻,有雍州功曹参军弓嗣初、霍王参军郎余令、赵公族人长孙贞隐、博陵崔氏崔知贤、王勃之兄王勔、弘文馆学士徐昭、新科进士周彦晖,国子监的学生陈子昂、韩仲宣等。大家一来敬重高氏名望,二来也冲着太子面子,连诗作赋推杯换盏,真乃盛会!”其实他虽有谏议大夫之职,却成天在宫里伺候,哪儿认识这许多人?这些话全是媚娘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