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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我们难以为继了,难道要我们大家都解散了吗?”

“我怎么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决定。除了你和我之外,”林鸣说道,“他们都离开了,可我们还会留下来。我们都知道,一旦战争爆发,这里有多危险。从美国招新人?不可能!”

托马斯沉默了。

“还有什么事吗?”林鸣问道,“是安雅?”

“你怎么知道?”

林鸣笑了:“很明显啊,你们这些外国人,一碰到房子的事,就变得这么敏感。”

“呃……起先她告诉我,我不能上她那儿去了,接着她让我在外面又租了一间公寓。这些我都做到了。”

林鸣点了点头,这种计谋,他是太熟悉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何必付两间公寓的租金呢?”

“她就是这么说的,只是现在我得帮她付房租了,她还希望我给她钱,每个礼拜。”

“不然的话,你认为她该上哪儿弄钱呢?”

托马斯吃惊地瞪着他。

“难道你希望她去找另一个男人吗?”林鸣问道,给他的朋友又盛了一盅汤,“我问你,当初你和安雅见面的时候,她在做什么事?”

“我不知道。她租了那间公寓……她有时候在夜总会唱唱歌,有时候也会做些表演。”

“那怎么够用。”

“那么,你是说她赚男人的钱?”

“这就和所有女人一样啊。以我的观点,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哪一种女人?”

“她是个好女人。”

“我同意,而且,很可爱,”林鸣说道,“还有,在你之前,她和什么样的男人交往呢?”

托马斯隐隐地觉得如芒在背了:“我完全不知道。”

“可我知道,”林鸣说道,“那是个意大利男人,一个外交官。”

“你怎么会知道?”

林鸣的手掌在空中一挥:“我有眼睛啊,我生活在上海。你不必对她这么苛刻,你应该明白的……你还能指望她如何生活呢?”

“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托马斯说道,心里想着,安雅以前让他感到吃惊的地方,现在都有答案了。她的社交圈,她的人缘,她在上海似乎神通广大,结识的人三教九流,连门卫和服务生她都熟悉。以前他都没有去细想,现在才明白,正是这样,她才能在上海混下去啊。

林鸣几杯白酒下肚,开始滔滔不绝了:“其实啊,小格林,我告诉你。这种女人就像宝石一样珍贵啊,她不是妻子胜似妻子,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一点不给你添麻烦。在上海,这样的女人谁不喜欢呢?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的局势下?”

“那么,你的女人是怎样的呢?”托马斯问道,“你以前跟我说过一次,后来就没再说了。”

林鸣思忖着如何向托马斯描述珠丽,但感觉像托马斯这样的外国人是不可能理解一个中国女人的。“她是完全不同的。”过了很久,他轻轻地说了一句。

午餐结束后,托马斯和林鸣分手了,他要独自去散会儿步。朝着小东门的方向,他走向了民国路[21],这条路环绕着老城厢,通往霞飞路。这条长长的路上布满了商铺店家,两边的建筑极富特色。走在路上,看到漂亮的姑娘,他就会想起安雅,心里就会想着该怎么做。他和安雅一起度过了好几个激情四射的夜晚,他们在一起,把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会做的事情都做过了,可是,他们之间并不亲密。这是他的过错,在他的生活中,她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每次在她身边醒来,他都会回到自己的家,睡到自己的床上去。因为,他并不爱她。

他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当他想明白了以后,数日来压在心头的重负一下子就释然了。他知道,现在就应该结束这一切了,不过,他不愿伤害她,不愿她无依无靠,他希望他们能够愉快地分手。

他知道,他还会怀念她的,怀念她坦荡不羁的饥渴,怀念交融在一起时的狂喜。他还会怀念那些夜晚,她带着他出入各种隐秘的场所,那些不为人知的地下沙龙,遇见那些各种背景复杂的人物,虽然即使和她在一起,他还是没有遇见过一个共产党人,他依然怀疑,他们是否真的存在。

一转弯,就是新渔阳路,他的耳边想起了安雅压低的声音,共产党?新渔阳路外国语学校,那里就有共产党。他拐进了这条安静的小路,这条路的两旁,是上海典型的公寓楼房,三四层高,红砖外立面,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落在马路上。炎热的六月,路上除了拉黄包车的苦力,很少有行人。鹅卵石铺就的人行道上,几个老人躺在竹椅上,躲在绿荫里打着瞌睡,几个老妇人凑在一起聊着天。

往前走,是一栋相当气派的建筑,入口处挂着白色的招牌。看到招牌上的英文,他眼睛一亮,心头掠过一阵兴奋,外国语学校,就是这里了!他走开了一点,侧身立于马路对面的梧桐树树荫下,开始细细地观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