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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格林接住了她的目光,回视着她,仿佛要钻进她的心底,他看出来她有点走神了。“你的家乡,”他说,“很远吗?”

“是的,你怎么知道。”她抬了抬眼皮,有点被看破心事的吃惊。

“我也没有家了,我妈妈去世了,我现在只能靠自己奋斗了。”

“哦,对不起。”我也没有妈妈了,她很想告诉他。

“别难过,”他说,“我想听你说说,是怎么来到上海的。”

她注意到他有些不安,不停地把重心从一条腿换到另一条腿上,也许,他也是想到了什么吧。

可是,她是不可以随便想的啊。在上海,杜月笙的手下有几千人,谁敢稍稍违逆了他,一个轻轻的手势就可以要了命,连她也不例外。这叫“种莲花”。其实,她这样站在这里,和这个美国人面对面说着话,就像人流中的两块石头,袒露在人们的目光之下,这也是不可以的,甚至是危险的。“我们这样站在马路上,说着话,很不好。”

“那么,到别的地方去,”他说,“我去找你。”

“不,”她回答道,“不可能的,很抱歉。”她转身匆匆地离开了,不想让他看到她有多无奈。

托马斯发现,那个晚上,他的目光频频落在大厅的入口处,心里盼望着她会和杜月笙一起出现。但是,那个包厢空了一整个晚上。他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如果还能再见到她的话。他告诉自己,他盯着入口,是因为林鸣告诉他要留心着那个日本大将,但他心里明白,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

第三天晚上,他看到大厅里有很多女眷的身影,他的心都快跳到喉咙口了。他慌乱得弹琴的手都不听使唤了,错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稳住了神。埃罗尔和莱斯特用眼神向他示意,他们总是最早发现他的失误。当他再一次抬头望去的时候,他看见了安雅,是的,是安雅。

自从上一次的共进晚餐,已经一个礼拜过去了。此后她没有再在俱乐部出现过,他虽然曾经从她的住处前经过,他还在她家门口留下了一张卡片,但他没有听到任何回音。自从和宋的短暂邂逅之后,安雅的身影已经从他的心头消失了,但是,宋这位姑娘,他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而安雅,此时就在他的眼前,穿着一身雪白的真丝曳地长裙,仪态万方地站在那里,笑吟吟地。就在两支曲子之间的短短时间里,他叫住了那个外号刀豆的服务生,塞给他一些钱,让他出门买朵栀子花。他喜欢这种芬芳的花朵,在上海的街头,他经常看到路上有小女孩挽着竹篮,上面盖一块蓝花布,掀开花布,一阵馥郁花香扑鼻而来。篮子里有栀子花、茉莉花,还有白玉兰,路过的行人有时会停下脚步,买一串花别在衣襟上。

一曲终了,她走了过来。“很高兴又见到你,”他说着,温柔地将栀子花别在她蓬松的盘发上,“谢谢你,那天,我们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她的笑容消失了:“哦,亲爱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出丑了吗?”

“那怎么可能呢?”他回答道。

“为什么?”她双眉微蹙。

“因为,你可以做任何事。”

她笑了,显然,他的回答让她很舒服:“我收到你的卡片了,可我出门了,有一阵子不在家。”

“欢迎你回来。”他轻轻地拥住了她,“留下来。”他轻柔地说,“等我演出结束。”

她听话地留了下来。最后一支曲子一结束,他们就匆匆地离开了剧院,跳上一辆人力车,直奔她的住处。

那个地方比他想象的要小,只有一个房间,里面挤着床、梳妆台,还有椅子,这间房间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她的房间在顶楼,要走四段长长的楼梯,可他根本无暇注意这些,为了得到她,他愿意爬上高山,只为在她的怀里度过温柔的一夜。

安雅从衣柜上拿下一个水瓶,从老式水盆里接了一些水,倒进了一个杯子。她把栀子花从头发上取下,轻巧地将它插在水杯里。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巴尔的摩,回到了他们住的联排狭长木屋里,冬天,所有的排气口都关上了,尽可能地锁住屋子里的热气。小孩子的衣服穿破了,总是会被裁开,派作别的用场。他的妈妈在草莓贩子的摊子里长时间地翻找,挑出那些挤坏了的、有些斑点的草莓,然后缠着小贩便宜一些卖给她。

他看着安雅把插着栀子花的水杯放在了床边,然后,他上前把她的长裙从她光滑的肩头褪下。她很自然地转过了身子,让他从后面解开她。他的手抚过她的肌肤,那是像缎子一样细腻的手感,不同于他自己那丝绒般的质地,那雪白的肤色也让他莫名地兴奋。可是,当他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时,他感到了力不从心。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也许是因为他太久没有接近女人了吧。他渴望了很久,可是就这么草草地结束,他心里很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