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瀛台落日 第一○二章(第8/11页)

“奴才赵守和,给王爷请安。”赵守和蹲腿矮步,请了个双安。

“你们坐!”善耆在一张安乐椅上坐下来说。

王照是坐下了,赵守和自然不敢,因而田际云也只好陪他站着。

“不要紧,你们也坐好了。”

“这样吧!”田际云在书橱旁边取来两张垫脚的小凳子,跟赵守和并排坐下。

“小航,你说吧!”

“我都还不知道什么事呢!”王照转脸答说:“要得问他们俩。”

“奴才口拙,”赵守和说“请田老板讲一讲事由儿。”

“好!”田际云说:“皇上宫里有个太监叫孙敬福,是崔玉贵的徒弟,身上带着刀……。”

一语未毕,只见善耆双眼睁得好大,喉头出声:“啊!”随即拉开嗓子唱了句反二黄摇板:“听一言来吓掉魂!”

田际云与王照司空见惯,毫无表情,赵守和却愕然不知所措,心里在想:谁说肃王是戏迷?简直是痰迷。

肃王善耆却无视于他的脸色,直待余音袅袅地将“魂”字这个腔使足了,方始若无其事地说“际云,你再往下讲吧!”

于是田际云将发现孙敬福带刀,谈到夜访王照,其间少不得还有赵守和的补充。整整谈了半小时才谈完。

这段故事不但善耆听得大皱其眉,王照亦觉忧心忡忡,神色凛惧的说“王爷,这真到了清君侧的时候了!”

“稍安毋躁!”善耆向王照摇摇手,问赵守和说:“你说的那个孙敬福,外号叫什么?”

“叫孙小胖子。”

一听这话,善耆顿时眉眼舒展了,“是他呀!”他舒坦地仰靠在椅背上说。

见此光景,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田际云笑道:“王爷必是又有了锦囊妙计了!”

“计是有一计,却不知妙不妙,走着瞧吧!”

“那么,什么时候听信儿呢?”

“反正孙小胖子有皮硝李压在那儿,三五天总还不碍”善耆答说“我还不知道我这一计是不是难行?你要着急等信,不妨多来几趟。”

“是了!”田际云说“我天天来。”

“好吧!就这么说。”

这时赵守和已站了起来,听他说完,请安道谢,田际云亦即告辞,而王照只点点头示意,还要留在那里,当然是跟善耆犹有话说。

“王爷,”等田际云带着赵守和下了楼,他说“有个诸葛武侯的故事。孔明跟着刘先生在荆州依人篱下,刘表的长子刘琦,为后母所忌,几次向孔明问计。孔明不愿管人的家务,总是避着。有一次刘琦把孔明诓到楼上,叫人把扶梯抽掉,说是这里只有咱们俩,言出你口,入于我耳,决没有第二个知道,你总该说了吧!”

“你怎么想起这么个故事?”善耆笑道:“想来是咱们小楼密议这一场戏,跟那时候的情形有点象。”

“是的!我是由此触机而想到的……。”

“慢着,”善耆打断他的话说“等我想想,《资治通鉴》上有这么一段。”

“是!《资治通鉴》上也有。”

善耆很用心地想了一下,想起来了,“孔明是由《战国策》上得来的主意,他跟刘琦说‘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他问:“对不对?”

“一点不错!王爷的记性真好。”

“记性虽好,悟性不好。小航,我不明白你说这话的意思,莫非要让皇上做晋文公?”

王照立即接口:“有何不可?”

善耆摇摇头,“我不见其可!”他问:“怎么能让皇上插翅高飞?”

“我听说,替皇上请脉的西医屈庭桂,说皇上要易地疗养,病才会好。如果王爷赞成,我凭三寸不烂之舌,去说动屈庭桂,让他把话堂而皇之说出来,再请言路上合力建言。这样子,如果有王爷在内主持,或者可望成功。即或不成,也可以让心怀叵测者有所顾忌。”

善耆不好意思说他书生之见。因为王照好出奇计,十计之中能有一策好用,必是好的,如果话太率直,扫了他的兴致,会少个智囊,因而故意装得很严肃地说:“兹事体大,小航,你得给我敷余的工夫。”

“当然,当然!请王爷细细思量!”

“细思量来细思量。”善耆顺口就唱:“亚似陈平王小航!”煞住尾音,起身说道:“下楼去吧!我请吃正阳楼都没有的金毛紫背的大螃蟹。”

※※※

民政部下只有工巡捐局,已无工巡局。工巡捐局职掌花捐、烟馆税、营业税、车捐等等杂税,充作巡营的饷项,至于工巡局,从三年前就没有这个名称了。

原来自辛酉年之乱,京师的秩序极坏,因而仿照袁世凯在天津的办法,招收散兵游勇,改设巡警,保护市面,兼办道路修治的工程,定名为“工巡总局”。光绪三十一年工巡总局升格为巡警部,新官制订定颁布,巡警部又改为民政部,下辖内外城巡警总厅,但除了官文书以外,一般人口头上仍然习沿旧称,不管是总厅还是分厅,都叫做工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