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母子君臣 第八二章(第3/12页)

也知应该慎重,然而自己何尝作得来半分主?转念及此,万种委屈奔赴心头,一时悲从中来,拉着许景澄的衣袖,泣不成声。

许景澄当然亦被感动得哭了,袁昶就跪在许景澄身旁,大声说道:“请皇上不必伤心,及今宸衷独断,犹可挽回大局。”

这“宸衷独断”四字,恰又触着皇帝的内心深处的隐痛,益发泪如雨下。见此光景,慈禧太后厉声喝道:“这算什么体统!”

这一喝,吃惊的不是臣子,而是皇帝,不自觉地松了手,掩袂回身,等他吃力的重回御座,慈禧太后已经示意御前大臣,结束了廷议,弄成个不欢而散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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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散彼聚,东交民巷中,十一国公使正在外交团领袖西班牙公使署中集会。因为前一天回复总理衙门,要求展限出京,并派兵护送的照会,在末尾声明,希望这天上午九点钟获得答复,期限已到,并无消息,需要会商进一步的行动。

十一个公使中,胆怯的居大半,因此德国公使克林德所提,依照前一天照会,不得答复,即由全体往总理衙门当面交涉,不妨照预定步骤办理的建议,反应冷落。有人主张投票表决此一提议,有人又以为应该另觅其他途径,议而不决,扰攘多时,克林德要退席了。

“我在昨天派人另外通知中国的‘外交部’,约定今天午前十一点钟去拜访,现在时间将到,不能不赴约会。”

大家都劝他不要去,而克林德坚持不能示弱,于是会议亦告结束。因为各国公使的想法相同,京林德此去,必有结果,至少亦可探明中国政府最后的态度,等他回来之后,根据他的报告,再来采取适当的对策是比较聪明的办法。

于是克林德坐上他的绿呢大轿,随带通事,以及两名骑马的侍从,出了东交民巷,由王府井大街迤逦而去。

这条在明朝为王府所萃,入清为贵人所聚的南北通衢,此时家家闭户,百姓绝迹,只有义和团呼啸而过,看到克林德莫不怒目而视。但亦仅此恶态而已,并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

轿子行到东单牌楼总布胡同口,总理衙门所在地的东堂子胡同已经在望了,突然冲出来一小队神机营的兵,领头的直奔轿前,那种汹汹的来势,吓坏了轿伕,刚将轿杠从肩上卸了下来,手枪已指着克林德,不由分说便乒乒乓乓地乱开一阵响。克林德的那两名骑马的侍从,见势头不好,拨转缰绳,回马向南急驰,逃回东交民巷,德国公使馆的通事下轿狂奔,逃到鲤鱼胡同一家中西教士坚守的教堂,克林德却死在轿子里了。

下手的那人是神机营霆字第八队的一名队官,他的官衔,满洲话叫做领催,这个领催名叫恩海,无意间杀了一名洋人,自以为立了大功,丢下克林德的尸首不管,直奔端王府去报功。端王府平时门禁森严,但这几日门户为义和团开放,所以恩海毫不困难地,便在银安殿的东配殿中,见着了端王。

“启禀王爷,领催在总布胡同口儿上,杀了一个坐轿子的洋人。”

“喔,”端王惊喜地问道:“是坐轿子的洋人?”

“是!洋人坐的绿呢大轿。另外有顶小轿,也是个洋人,可惜让他逃走了。”

“慢来!慢来!坐绿呢大轿的洋人,必是公使,你知道不知道,是那一国的公使?”

“不知道。”

“这洋人长得什么样子?”

“年纪不大,三十来岁,嘴里叼根烟卷,神气得很!”恩海说道:“如今可再也神气不起来了!”

“啊!”载澜跳起来说,“是德国公使克林德。洋人之中,就数这个人最横。”

这一下,欢声大起。因为上次有两名义和团受挫于克林德,端王及义和团的大师兄,为此一直耿耿于怀。不想此人亦有今日!

“好极了!一开刀便宰了最坏的家伙,这是上上吉兆!”端王大声说道:“有赏!”

恩海是早已算计好了的,不要端王的赏赐,只要端王保举,因为赏赐不过几十两银子,保举升官,所得比几十两银子多得多。

“领催不敢领王爷的赏,只求王爷栽培。”

“你想升官?”端王想了一下,面露诡祕的狞笑:“庆王府在那儿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

“你这会就去见庆王,把你杀了德国公使的事告诉他,就说我说的,请庆王给你保举。”

恩海怎知端王是借此机会,要拉庆王“下水”,一起“灭洋”,便高高兴兴答应着,磕过一个头,直奔庆王府去讨保举。

庆王府可不比端王府,侍卫怎肯放一个小小的领催进门?但恩海有所恃而来,亦不甘退缩,大声嚷道:“是端王派我来的,有紧要大事,非面禀庆王不可。”

“什么大事,你跟我说,我替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