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清宫外史下 第六八章(第5/12页)

但敦宜皇贵妃有她的看法,断定皇帝决不会选中他的表妹为皇后,“左看右看,怎么样也看不出她象个皇后。而且也不是有福气的样儿。”敦宜皇贵妃悄悄向敬懿贵妃说,“我看老佛爷大概也知道她娘家的这个姑娘,不怎么样!所以到现在都不起劲。看样子也是让她碰碰运气,碰上了最好,碰不上也无所谓。”

“这是多大的事!怎么说是‘无所谓’。也许,老佛爷已经跟皇上提过了。”

“如果老佛爷跟皇上提过了,大格格一定知道。她怎么说?”

“她没说什么,我也不便问她。倒是你小妹的事,我替你托了她,她也答应了。不过能不能办到,可不敢说。只等十月初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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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后的日子选在十月初五,时辰定的是天还未亮的寅时,是钦天监承懿旨特选的吉日良辰。

立后的地点在体和殿。此处本来是储秀门,西六宫的翊坤宫跟储秀宫打通以后,拆去此门,改建为殿。这时灯烛通明、炉火熊熊,一切陈设除御座仍披黄缎以外,其他都换成大红,越显得喜气洋洋。

与选的又经过一番淘汰,出现在体和殿的,只剩下五个人了。桂祥的女儿以外,就是德馨和长叙家的两双姐妹花。此外三个,只有乾清门一等侍卫佛佑的女儿,被指婚为宣宗长曾孙贝子溥伦的夫人,其余两个包括敦宜皇贵妃的小妹在内,都赏大缎四疋、衣料一件被“撂”了下去。

忽然间,殿内七八架自鸣钟,同时发声,打过四下,听得太监轻声传呼,慈禧太后驾到了。她没有坐暖轿,因为储秀宫到体和殿,只有一箭之路。

两宫——皇太后、皇帝出临的行列极长,最前面是轻声喝道的太监,后面隔个十来步是慈禧太后,然后是随侍在侧,斜签着身子走路,一会儿望地上,一会儿望前面,照护唯谨的李莲英。只听他嘴里不断在招呼:“老佛爷可走好,宁愿慢一点儿!”

除这两个太监的语声以外,就只听见脚步声了。紧随在慈禧太后身后左面的是皇帝,然后是荣寿公主、福锟夫人、荣禄夫人。这一公主二命妇,最近在慈禧太后面前很得宠,为太监概括称作“三星照”,因为称谓中正好有“福、禄、寿”三字。慈禧太后对这个总称亦有所闻,觉得很好,便让太监们叫去,不加理会。

除此以外,再无别的福晋命妇。当年穆宗立后,诸王福晋,只要是“全福太太”无不参与盛典,而这一次慈禧太后并未传召,亦没有人敢请示,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倘或宣召,第一个便应是皇帝的生母醇王福晋,而这正是慈禧太后所忌讳的。尤其是归政之期渐近的这两三年,慈禧太后总是有意无意地不断表示:皇帝是一母之子,而帝母自然是太后。在立后的今天,为了让“儿媳妇”切切实实体认到只有一个“婆婆”,没有两个“婆婆”,更不能有醇王福晋在场。但如宣召她人,而独独摒绝醇王福晋,未免大伤感情,所以一概不召。

这以后只有宫女太监了。先朝妃嫔,照规制不能在场,不独是这样的场合,在任何地方,先朝妃嫔亦无与皇帝正式见面之礼,除非双方都过了五十岁。至于宫女、太监是照例扈从,几乎每人手中都捧着东西。皇太后、皇帝不管到何处,只要一离开一座宫殿,便有许多必携之物,从茶具、食盒、衣包、药品到盥洗之具,应有尽有,最后是一乘软轿。而这天却与平日不同,多了一长二方,三个装潢得极其华美的锦盒,而且捧了这三个锦盒的太监是在随扈行列的最前面。

体和殿已经安设了宝座,宝座前面摆一张长桌。慈禧太后在桌后坐定,首先便问:“福锟呢?”

“在廊上等着呐!”李莲英回答了这一句,便向身旁替他奔走的小太监说:“叫福中堂的起!”

于是福锟进殿磕完了头,慈禧太后问:“预备好了没有?”

“都预备好了。”

“军机呢?”

“已经通知了。”福锟答道:“孙毓汶已经进宫,喜诏由南书房翰林预备,亦都妥当了。”

“好!回头乾坤一定就宣旨。”慈禧太后转脸说道:“把东西摆出来吧?”

“喳!”

李莲英向那三个捧着锦盒的太监招一招手,一起弯腰走到长桌前面。他揭开锦盒,将一柄金镶玉如意供在正中,两旁放两对荷包,一色红缎裁制,绣的是交颈鸳鸯,鲜艳异常。

这三样东西一摆出来,便有人纳闷了。向来选后所用的“信物”是一如意,一荷包,候选秀女被授以如意,便是统摄六宫的皇后,得荷包的秀女封皇贵妃或者贵妃。如今,出了新样,荷包竟有两对之多!

其中最困惑的是福锟,想得最深的也是福锟。他是从“大清会典”想起,规制中妃嫔的定额是一皇贵妃、二贵妃、四妃、六嫔,“常在”和“答应”则并无限制。立后之日虽说同时封皇贵妃,但顺治、康熙当年的情形,一时无从查考。雍正以后,都是由王妃正位中宫,陆陆续续封妃封嫔,只有穆宗即位后大婚,却并不限于立后之日,只封一位皇贵妃。正在这样思索着,慈禧太后却又开口了,“福锟!”她说,“入选说,带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