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清宫外史上 第四九章(第8/14页)

但衙门里面,却正热闹。抚署并不问刑案,一切公堂承应的差人、刑具等等,都要传首县来办差,凭空添了好些人。

公堂布置在巡抚衙门一所跨院。等到麟椿升堂,将王树汶带了上来,只听铁索鎯铛,一院肃然,观审的也有人,是本衙门的官员吏役,都是懂规矩的,所以悄然无声,但都睁大了眼,要看麟椿如何处埋这件棘手的奇闻。

“胡体安,”麟椿一开口便见得他不承认犯人是顶凶,“你为什么临刑捣乱?可恶极了!你放明白些,死罪已经难逃,再受活罪,是自讨苦吃。”

“小人不是胡体安。”王树汶用哭音说道,“小人没有做过强盗。”

“你不是胡体安。哼,那,你叫什么?”

“小人叫王树汶。”

“你会写字不会?”

“小人不会。”王树汶说,“略略认得几个字。”

“那你总认得你的名字罗?”

“名字认得。”

于是麟椿取张纸,写了好几个音同字不同的“王树汶”这一个名字,叫犯人辨认。

王树汶爬在地下,仔细辨认了一遍,抬头说道:“大老爷……。”

“咄!”旁边的皂隶叱斥,“要叫大人!”

“喔,喔,大人。都不是。”

麟椿原对他有成见,一听这话,便觉得犯人等于说他连这么三个字都写不出来似的,顿时气往上冲,“混帐东西,”他喝问:“你说你姓那个王?”

“三画王。”

“你看,可见得混帐刁恶。头一个字不是王?”

头一个名字写的是“王如闻”,王树汶哭丧着脸说道:

“第二个字不对!是一株树的树。”

“你不会再找吗?”

于是王树汶再找,终于找到了树字。但第三个字始终找不出,问他自己又说不上来。堂下无不匿笑,审案连犯人的名字都弄不清楚,真成了一桩糊涂官司。

可是,麟椿却毕竟改了口,“王树汶,”他说,“你连过十几堂,供的名字都是胡体安,现在又说叫王树汶,有什么证据?”

这话将王树汶问得发愣,结结巴巴地答道:“小人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便是胡说。”麟椿喝道:“替我着实打!好可恶的东西。”说着,一把火签撒了下来,同时伸了两个手指:

“两百!”

差役便待将王树汶拖翻,打两百板子,值堂的刑房书办觉得不妥,便踏上两步,低声说道:“大人息怒。此刻是借地方问案,一动了刑,犯人哭声震天,惊动了抚台,诸多不便。”

说着,向堂下努一努嘴。

麟椿抬眼看到院子里,抚署的许多人在观审,顿时警觉,这一下会落个酷刑逼供的名声,传到巡抚耳朵里,确有“不便”,于是见机而作,收回成命。

“好罢!暂且将这顿板子寄在他狗腿上。”他又问道:“王树汶,你说没有证据,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知道你叫王树汶?”

王树汶这才算弄明白,堂上所说的“证据”是什么?急忙答道:“有,有!小人是邓州西乡人,那里都知道小人叫王树汶。”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爹、有娘、有个妹妹。”王树汶说:“我爹叫王季福。”

“是干什么的?”

“种田。”

麟椿想了想又问:“你是邓州人,怎么又跑到了镇平?”

“是一个胡大爷,经过小人那里,说小人聪明,给了我爹二两银子,带着小人到镇平县。后来,又有个胡大爷……。”

“慢着!”麟椿厌烦地,“先一个胡大爷,又有个胡大爷,你简直胡说。”

“不要叫什么胡大爷,”值堂的刑书告诫王树汶,“你尽管称他们的名字。先一个胡大爷是谁,后一个胡大爷又是谁?”

“先前那个叫胡广得,后来一个就是胡体安。”

“你在胡体安家干什么?”

“打杂。”王树汶说,“有时也在厨房里帮忙。”

“想你不过胡家一个小厮,怎么会叫你来顶凶?”麟椿灵机一动,觉得不妨架上他一个罪名:“大概胡体安到光州做案,你也跟了去的!”

“到光州是胡广得……。”王树汶突然顿住。

“说!”麟椿将公案重重一拍,大声喝道:“你必是跟了胡广得一起去做抢案的。快说!”

“我不知道是抢案。”

“那么,”麟椿不容他喘气紧接着问,“你知道些什么?说实话,不说实话,看我不用夹棍夹你!”

掌刑的皂隶便帮堂上助威,恫吓犯人,“哗啦”一声,将一副夹板,重重摔在王树汶面前,使得他的脸色大变。

“大人,我实在不知道。那天晚上到了光州,在一处好荒凉的地方,胡广得脱了袍子,说要去出恭,叫我替他看守衣服包裹,那知这一出恭,直到四更天才回来,不知他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