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清宫外史上 第四三章(第3/10页)

“这不好!”宝鋆提出反对,“已经奉旨开缺,听候部议,总得吏部复奏了,才谈得到其他。”

“这好办!”恭王说道,“催一催吏部。”

于是吏部复奏,照违制论,应予以革职的处分。军机处由恭王具名,上了个折片:“崇厚奉命出使,并不听候谕旨,擅自起程,情节甚重。仅予革职,不足以蔽辜,拟请先行革职拿问,交刑部治罪。”

慈禧太后当然批准,处理的经过,相当机密,等折片交了下来,立刻封交刑部尚书潘祖荫。打开来一看,他吓了一大跳。

“崇地山糟了!”他顿足长叹,心里在想,只怕性命难保!因为看样子非打不可,一打起来则非杀崇厚,不然不足以激励士气。

潘祖荫的名士气味很重,一个人感叹崇厚的遭遇,竟忘了遵旨行事。他有个出入相随的听差,名叫潘文,人如其名,亦通文墨,且谙吏事,这时已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早拿来了公服,预备他上衙门,看看没有动静,不能不提醒他了。

“老爷!钦命案子,耽误不得。”

“噢,噢!”潘祖荫定定神才想起,“快套车!”

“车子早套好了,请大人换衣服。”一面伺候他换公服,潘文一面又问,“文大人、孙大人他们,是不是先通知一声,在衙门里会齐?”

“对了!要大家见一见面。就你骑着马去走一趟吧,别人怕弄不清楚。”

于是主仆二人,分道出发,潘祖荫带着另一名跟班直奔刑部。堂官平日聚会办事,多在后园一处叫“白云亭”的屋子,坐定下来,立刻叫请直隶司郎中、提牢厅主事。

司官都到了,潘祖荫却只跟他们说闲话。不多片刻,刑部五堂官,纷纷赶到,满尚书是文煜,当过好些阔差使,是旗人中有名的富翁,跟崇厚的交情很好,他也听到了风声,倍感关切,所以一进门就问:“是不是崇地山出了事?”

潘祖荫不答,只将军机处的折片递给他看,接着是四侍郎一一传观,但他们都没有说话,要听两位尚书的意见。

“伯寅,咱们俩去一趟吧?”文煜用征询的语气说。

“我还不大懂规矩。”潘祖荫踌躇着说,“旨意中有‘拿问’的字样,措词太严了。”

大臣获咎,即令革职查办,亦多用“着交”的字样,用到“拿问”,便有唯恐畏罪潜逃或自尽,锁拿拘管的意思。果然如此,崇厚的面子上太不好看了,所以文煜不能不为他担待。

“崇地山不是糊涂人,决无他虞。”

“既然如此,你们预备吧!”潘祖荫看着司官说,“崇大人崇厚,奉旨‘拿问’。”

司官同声答应。提牢厅主事去预备“火房”,好安顿犯官,直隶司郎中点了四名皂隶,跟着潘祖荫和文煜,直投崇厚家。崇厚已经得到沈桂芬的通知,青衣小帽,正在待罪,听得门上一报,叫开中门迎接。

宾主相揖,各自无言,迎入大厅,崇厚才问了句:“请示两位,要不要设香案?”

设香案是预备宣旨,潘祖荫看他已知其事,而且廊下堆着行李,已有入狱的准备,便跟文煜商议,免了这道例行的手续。

“天恩浩荡!”文煜安慰他说,“地山,你不必戚戚。”

潘祖荫以刑部堂官,将要审问崇厚的身分,却不肯这样说话,只说了句:“就走吧!”

于是在家人泪眼汪汪凝视之下,崇厚被“拿”。他家华丽的后档车不能再坐,坐着刑部派来的骡车,往南而去。

一到刑部,送入“火房”,便算收监,接着是崇厚的家人送来行李、食物、杂用器具。一半是堂官的交情,一半是他家的银子,自然招呼得周到而方便。腊月十六的天气,滴水成冰,所以崇家的四个听差,第一件事就是糊窗户板壁,凡是缝隙,都用桑皮纸糊没,然后升起一个大火盆,在土炕上铺好狼皮褥子,请主人休息,那气派倒象是钦差借客栈作行馆似的。

等安顿停当,提牢厅主事,陪着直隶司郎中来作照例的“讯问”,其实是奉文煜之命,特来安慰。不过公事当然也要交代,请崇厚自己写一份“亲供”,约定第二天上午来取。

费了半夜工夫,将亲供写好,另外又写了一封信,这是给沈桂芬的,自陈无状以外,少不得还要重重拜托。写完交给听差,找到看守火房的隶役,花了一百两银子,将信悄悄递了出去。

就是崇厚不写信,沈桂芬也要相救,不过他的处境也很难。保举非人,成了众矢之的,盛昱甚至在严劾崇厚的奏折上,彰明较著地指出,沈桂芬应该联带负责。

“崇地山昏愦糊涂,我也知人不明,都难辞其咎。不过,王爷,”他向恭王表明他的看法,“千万不能决裂,论将、论兵、论饷,一无可恃。无论如何要挽回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