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玉座珠帘 第二十二章(第5/17页)

“明天怎么样?”宝鋆想了想问:“就算让他去,有将无兵,可也不管用呀。”

“决不能让他去!”恭王很有决心地说,“各路人马,齐集京散,就为剿张总愚那一股匪,已经很丢人了。再去一位郡王,不太长他人的志气吗?”

“对了!明儿七爷再要提到这话,就拿这个理由劝他好了。”

“嗐!不提这些事儿了。找点乐子!”

“看灯去吧?”宝鋆提议,“今年工部的灯,很有点儿新鲜花样。”

恭王心想,去看“六部灯”,自然是微服私行,只怕有些言官知道了,说时世如此艰难,亲贵大臣居然有闲情逸致出游看灯,岂非毫无心肝?无缘无故挨顿骂不上算,还是安分些的好。

就这时候,内务府总管崇纶,派人送了一封信来,说工部的书办送了许多花灯,兵部的司官又送了许多烟火花炮。他又叫了一班杂戏,有宝鋆最爱听的“子弟书”,特意飞笺,请他去“同谋一夕之欢”。

“乐子来了!”宝鋆指着信,把崇纶的邀约,告诉了恭王。

崇纶有大富之名,这些玩的花样,终年不断,恭王也去过几回,每一回都是尽兴而归。但此时忽然意兴阑珊了。

“算了吧!这是什么年头儿?传出去不好听。”

“那我辞了他。”宝鋆走到书桌面前,揭开墨盒,取枝水笔,站着写了一个回帖,叫听差告诉崇家来人,说是有贵客在,无法分身,心领谢谢。

“五福,”恭王站起身走到火盆旁边坐下,“替我再倒杯酒来。”

等五福把酒和果盘拿了来,他把双足一伸,她替他脱了靴子,取了张红木凳子来搁脚,接着又去捧来一床俄国毯子,围住他的下半身,把毯子掖一掖紧。

“这不也很舒服吗?”恭王取杯在手,想谈谈正事,“我不明白,李少荃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也有他的难处。第一,不愿跟左季高共事;第二,怕吃力不讨好。李少荃是从不做徒劳无功的事的。”

“话是不错。不过朝廷待他不薄,就算勉为其难,也不能不买朝廷一个面子。一味置之不理,这叫什么话?”

“为了一个张总愚,三位爵爷会剿,外加两位一品大员,说起来也实在是笑话,再加上一位王爷,越发热闹了。”

“老七当然不能叫他去。”恭王停了一下说:“官、左、李三位,将来到底让谁总其成呢?”

“官文办粮台,左宗棠指挥前线。”

“李鸿章如之何?”

“只有劝他委屈一点儿。”

“能劝得听,倒也好了。”

宝鋆想了想说:“有个人的话,他也许会听。”

“曾涤生?”

“对了。”宝鋆又说,“明天我来写封信给我这位老同年。”

“也好。不过你别许下什么心愿。”恭王提出警告:“现在上头的主意大得很,而且小安子替她做耳目,什么道听途说的话,都在上头搬弄,事情是越来越难办了。”

宝鋆默然。息了一会才说了句:“等皇上亲政就好了。”

这一下提醒了恭王:“皇帝很象个大人了。”他很兴奋地说,“我看找机会跟上头提一提,每天军机见面,让皇帝也听听,学着一点儿。”

“嗯!”宝鋆又问:“听说两宫太后,在打算立皇后了,可有这话?”

“提是提过,预备在皇帝十六岁那年册立皇后。还有三四年的工夫,不忙。”

“我看皇帝的身子单薄,大婚不宜过早。”

“你正说反了。”恭王放低了声音:“皇帝的智识开得早,早早大婚的好,省得那班小太监引着他胡闹,搞坏了身子。”

“听说‘西边’那一位,防宫女跟皇上亲近,跟防贼一样。

小安子就奉派了这桩‘稽查’的差使。”

“小安子么,”恭王很随便地说,“总有一天要倒大霉。”

由这里开始,大谈宫内的近况,凡是恭王想要知道的,宝鋆都能让他满意。就这样正谈得起劲时,听差来报:“崇大人来了。”

人影未到,先见冰灯,用整块的坚冰,镂刻而成,据说加了一种独得之秘的“药”在里面,能够日久不消。这冰灯共是四盏,刻成春、夏、秋、冬四季景致的花样,是崇纶随身携来的。

“你不在家看灯,听“什不闲”、“子弟书”,跑这儿来干什么?”

崇纶七十多岁了,养生有道,腰腿依然轻健,给恭王请了个干净俐落的安,笑嘻嘻地答道:“听说六爷在这儿,特为赶来伺候。”

“你别以为没有到你家看灯,是瞧不起你。实在是乱糟糟的,没有那份闲心思。”

“其实,那些灯年年一样,也没有什么看头,不过借个因由,陪着说说话。”崇纶又说,“我本来也在想,时世不好,这些照例的玩意,不如蠲免了吧!可也有人说,年年玩儿惯了的,今年忽而改了样子,必是捻匪闹得太凶的缘故。想想是安定人心要紧,所以照常弄了些灯来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