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汉武帝的钱从哪来(第2/6页)

更为严重的是,西汉帝国这时期也没逃过封建社会的固有经济规律——土地兼并问题。随着经济的发展,贫富差距不可避免,大量的新富阶层开始兼并土地,无地农民日益增多。世人都津津乐道汉武帝执政晚期的农民起义,实际上从汉景帝在位的晚期开始,就不断发生无地佃农造反的事情。与此同时,西汉特权阶层过多,无论是地方诸侯还是功臣勋贵,都享有免税的特权,更享有在地方上收税的权力,国家每年的生产税收,相当程度都落在了他们的手里。所以,在汉帝国府库充盈的外表下,掩盖的是税收效率低下,国家税收与贫富分布严重脱节的现实,这些现实都是汉帝国的“内忧”,一旦爆发出来,就是国家尾大不掉的肿瘤问题。

人难以想象的是,比起后世的封建王朝,此时西汉帝国的货币政策相当不成熟。西汉帝国的货币政策,从建国早期就制定得极其粗简,即使是汉文帝这样的明君,也做过允许宠臣邓通私人铸造货币的傻事,后来虽然被汉景帝叫停,但是此时西汉帝国流通的货币,可以说五花八门,既有中央发行的货币,也有地方诸侯国发行的货币。从汉高祖刘邦在位开始,南方的吴国等诸侯国,就有私人铸造货币的权力,后来虽然经过七国之乱,诸侯势力遭到严厉打击,诸侯的铸币权收归中央,但是诸侯私自开采境内铜山,用以铸造货币的事情屡禁不止。到了汉武帝在位时期,国家货币的另一问题就是假币泛滥。汉朝早期的货币外形简单,容易仿造,外加对山泽矿场限制比较少,不要说诸侯贵族们,就是普通的不法商人,也很容易仿造出以假乱真的钱币。货币驳杂的结果,就是国家对国民经济控制能力的下降。

所以,当我们说起汉武帝即位早期的政治局面时,必须看到,他继承的,既有祖先留给他的丰厚遗产,也有一大堆麻烦,汉武帝即位早期的中国,是一个经济繁荣,生活富庶的中国,同样也是一个贫富分化日益严重,土地矛盾浮出水面,国家对国民经济的控制力日益虚弱,经济制度和税收体系漏洞百出,混乱不堪的中国。这样的中国,在承平时代,或许还能维持一段时间的表面繁荣,但是如果国家稍有变故,就很可能是国民经济体系的全面崩溃,汉武帝即位早期的国民经济困局,其实正是为这一切买单。

所以摆在汉武帝面前的问题,不只是反击匈奴的战争,一统国家的梦想,更重要的,是对国民经济的全面整合,整合的办法也只有一个——改革。

汉武帝的经济改革,真正起于公元前120年,改革的动因,最初是为了给公元前119年那场对匈奴的大远征筹款,属于“救急”策略,既然要救急,自然就要对准利益最丰厚的部门:盐铁。这场改革也有一个名字:盐铁官营。

在当时,盐铁行业就相当于今天的石油、矿产行业,属于掌握国民经济命脉的暴利行业。冶铁行业自不必说,需求量大,市场稳定,在汉朝休养生息下,完全可以谋取重利。至于食盐行业,在封建社会,这更是一本万利的高利润行业,煮盐的成本极低,食盐又是老百姓的日用品,属于完全的卖方市场,甚至每年食盐的“定价权”,也都操纵在富商大贾手里。对于这两个暴利行业,先前政府所得的税收极其有限,而且凭此行业致富的富商们,也早与官府甚至地方豪强勾连,有些人本身就是地方豪强,甚至中央的官员,也有人每年从中取得巨额利润分成。所以多年以来,政府基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彻底“无为”而治。

到了这时候,“无为”是不行了。这时期汉帝国对匈奴的战争连年开支巨大,早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偏偏这一年祸不单行,黄河暴发了百年不遇的洪水,关中地区又遭到蝗灾,政府连赈灾的钱都拿不出来,甚至只能向长安当地的富户告贷。如此捉襟见肘的情况,自然要有所动作,利益巨大的盐铁业,就成了汉武帝开刀的对象。

开刀的决心好下,怎么开刀是难题。盐铁业利益巨大,上上下下早成了一个利益集团,国家不是我的,可盐铁的利益是我的,现在让我舍小家就大家,你凭什么?所以上至中央官员,下至各地商人,一旦国家要开刀,肯定会立刻抱成团,誓把“自由经营”进行到底。如此铁板一块,不讲点方式方法肯定是不行的。

万幸的是,汉武帝身边,此时有一个会讲方式方法的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桑弘羊。

作为名垂青史的改革家,桑弘羊在当时却被看成“叛徒”,因为他本身就是商人家族出身。作为从商人体系内走出来的人,他最清楚里面的门道。早在13岁,桑弘羊就“入侍宫中”,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脑子管用,会算。先是会算账,大小的财政开支用度,他转转脑子就算得清清楚楚,记忆力也好得很,特别是跟数字有关的事物,给他说一遍就过目不忘。汉武帝开始注意他,是在即位的早期,他作为宫中的“侍中”,即汉武帝的“秘书”,能够清楚地推断出国家每天各项活动的开支,甚至能够指出哪些开支可以避免,哪些开支不可避免。比如在闽越国侵扰东瓯国,汉武帝发兵干涉的时候,桑弘羊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却清楚地推算出前线军队每天的财物用度,以及最终的财政预算,事后与实际支出核对,竟然分毫不差,此时的桑弘羊年仅15岁,放在今天,也是一个绝对的数学神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