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另一张面孔 第四章 1937年,莫斯科(第16/17页)

鲍伯罗夫说:“没有命令从火线上撤出是逃兵的行为。”

劳埃德转身看着鲍伯罗夫,他惊恐地发现鲍伯罗夫从带纽扣的手枪皮套里拔出手枪。

鲍伯罗夫上前一步,突然出现在立正的大卫、马格西和乔身后。“你们三个被判有罪,应该立即被处死。”说着,他把枪管对准了大卫的头。

很快他就开枪了。

砰的一声,大卫的头上出现了一个弹孔,鲜血和脑浆从他的眉毛下面涌了出来。

劳埃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卫旁边的马格西转过身,他开口想叫,但鲍伯罗夫比他更快,他把手枪指向马格西的脖子,马上又开了一枪。子弹从马格西的右耳后钻进去,从左眼钻出,他很快就倒在了地上。

劳埃德大呼一声:“不!”

乔·埃里转过身,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大声咆哮,举起双手要抓住鲍伯罗夫。枪响了,乔的喉咙上挨了一枪。鲜血像瀑布一样从乔的喉头里喷涌而出,溅在鲍伯罗夫的红军制服上。鲍伯罗夫骂了一句,往后跳了一步。乔倒在地上,不过没有马上死,劳埃德无助地看着鲜血从乔的颈动脉流到西班牙炎热的土地上。乔似乎想要说话,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接着他眼睛一闭,浑身瘫软下来。

“对懦夫不能留情。”鲍伯罗夫说完便走开了。

劳埃德看着躺在地上的大卫:身材瘦弱,满身污秽,才十六岁却勇敢得像头狮子,但却已经死了。他没有死于抗击法西斯的作战,却死于一个残暴愚蠢的苏联军官之手。太可惜了,劳埃德心想,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一个军士跑出谷仓。“叛军投降了!”他兴奋地喊,“市政厅挂出了白旗,叛军放弃了抵抗,我们攻下了贝尔希特!”

劳埃德头晕眼花,终于跌倒在地。

伦敦又湿又冷。劳埃德走在雨中的努特利街上,朝父母家走去。他依然穿着有拉链的西班牙军服、灯芯绒裤子,靴子上全是泥,他没有袜子。他只带了个小箱子,箱子里只放了换洗的内衣、衬衫和一个锡杯。他的脖子里绕着大卫改造成吊带的围巾,劳埃德肩膀上的伤仍然没好,但已经用不着吊带了。

这是十月的一个傍晚。

与劳埃德预料的一样,他被派上了一辆挤满叛军战俘的运兵车。到巴塞罗那不足一百英里,运兵车却足足开了三天。在巴塞罗那,他和莱尼分别,之后就断了联系。他在巴塞罗那搭上了一辆朝北开的卡车。从这辆卡车下来以后,他又步行,搭便车或是钻进满是木炭和石子的货运列车继续向北走——有一次,他甚至幸运地搭上了一辆满是红酒的列车。有天晚上,他偷偷溜过西班牙边境进入了法国。他露宿在农田里,四处乞讨,为了赚一两个铜板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他在波尔多的葡萄园里摘了两周葡萄,凑够了横渡英吉利海峡的船费。现在,他终于到家了。

劳埃德像闻香水一样嗅着阿尔德盖特潮湿芬芳的空气。他站在花园门外,看着这幢出生以后住了二十一年的连栋房屋。雨水打湿了窗子,屋里的灯光亮着:看来有人在家。他疾步走到门口。他仍然带着家里的钥匙——和护照放在了一起。他打开门,走进屋里。

劳埃德把背包放在帽架旁的客厅地上。

厨房里有人大声问:“谁啊?”他听出是继父伯尼的声音。

劳埃德竟然发不出声来了。

伯尼走进客厅。“到底是……”这时他认出了劳埃德,“天哪!”他说,“竟然是你!”

劳埃德跟他打了个招呼:“你好,爸爸!”

“孩子啊!”他抱着劳埃德说,“你总算活着回来了!”伯尼浑身颤抖,已经泣不成声了。

伯尼用羊毛衫袖子擦了擦眼睛,走到楼梯口朝上喊:“艾瑟尔,你看是谁回来了!”

“你说什么?”

“家里来人了,快下来。”

“我马上下来。”

艾瑟尔很快就走下了楼梯,她穿着一身蓝色的裙子,看上去还和以往那样美丽。下到半途时她认出了劳埃德,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哦,天哪!”她说,“是劳埃德回来了。”她冲下楼梯,紧紧搂住儿子,“你还活着!”

“我从巴塞罗那给你们写了信……”

“我们没收到。”

“那你们应该还不知道……”

“还不知道什么?”

“大卫·威廉姆斯死了。”

“哦,不!”

“在贝尔希特一战中壮烈牺牲了。”劳埃德决定不把大卫死亡的真相告诉父母。

“莱尼·格里菲斯呢?”

“不知道,我和他失去了联系。我原本还以为他会在我之前回家呢!”

“没,没有他的音讯!”

伯尼问:“那里的情形怎样?”

“法西斯分子节节胜利。这全是共产党人的错,他们不打叛军,只知道攻击其他左翼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