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另一张面孔 第一章 1933年,柏林(第8/32页)

但她还是拉下了把手。

一开始风平浪静,什么声音都没有。警报器可能坏了吧,卡拉心想。

很快,此起彼伏的电喇叭声便响彻了整栋大楼。

记者们立刻从走廊那头的会议室跑出来,约克曼是第一个。“发生什么事了?”他扯着嗓门怒气冲冲地问。

一个冲锋队员说:“你们这些犹太共党分子办的破杂志侮辱我们的领袖,我们要关闭这里。”

“从我的办公室里出去。”

冲锋队员不顾他的阻挠,闯进了侧面的一间办公室。没一会儿,办公室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和像是金属台面被推翻的声音。

约克曼转身对一位下属说:“施奈德,赶快把警察叫来。”

卡拉知道叫警察没用,警察已经在楼下了,却什么都没有做。

母亲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沿着走廊往前冲。“你没事吧?”她一把搂住了卡拉。

卡拉不希望母亲在众人面前把她当个孩子。她推开母亲,说:“别担心,我很好。”

母亲四处看了看:“我的打字机呢?”

“他们把你的打字机扔到窗户外面去了。”卡拉马上想到,妈妈再也不会因为打字机按键的操纵棒搅合在一起而迁怒于她了。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儿!”母亲抓起桌子上的相框,拉着卡拉的手,匆忙地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冲下楼梯时,她们并没受到冲锋队员的阻拦。在她们的前方,一个可能是记者的健壮男子抓住一个冲锋队员的衣领,拉着他出了大楼。母女俩跟着这两人走出来。另一个冲锋队员紧跟在她们身后。

男记者把冲锋队员拖到两个警察面前。“请以抢劫的名义逮捕他,”记者说,“他抢的一罐咖啡还在衣袋里呢!”

“放开他。”较年长的警察说。

记者很不情愿地放开了冲锋队员的衣领。

跟在卡拉和母亲身后的冲锋队员站到了同伙身边。

“先生,你叫什么名字?”警察问刚松开手的记者。

“我叫鲁道夫·施密特,是《社会民主党人》杂志派驻在议会的首席记者。”

“鲁道夫·施密特,我以袭警的罪名逮捕你。”

“太荒唐了,我抓住了正在偷窃的小偷。”

年长的警察对两个冲锋队员说:“把他带到派出所去。”

两个冲锋队员架住了施密特的胳膊。施密特起先想反抗,但马上改变了主意。“这件事的所有细节都将出现在下一期《社会民主党人》杂志上!”他说。

“不会有下一期杂志了,”警察说,“把他带走。”

消防车到了,十几个消防队员从车上跳了下来。消防队长飞快地对警察说:“我们要对这幢大楼进行清场。”

“回你们的消防队去,这里没什么火情,”年长的警察说,“只是冲锋队在关闭一家共产党的杂志社而已。”

“这和我无关,”消防队长说,“警报器响了,我们就得把所有人都撤出来,就算是冲锋队员也得从楼里出来。不需要你们帮忙,我们能对付!”说完他带着部下进了大楼。

卡拉听见母亲在喊:“哦,不。”她转过身,看见母亲正瞪着人行道上散了架的打字机。打字机的金属面板脱落下来,露出连接按键和金属杆的连接带。键盘已经被摔得不成形了,滚筒的一端脱落了,换行时会响的小铃孤苦伶仃地躺在地上。打字机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但母亲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冲锋队员和杂志社员工在消防队员的簇拥下走出大楼。施瓦布中士强辩道:“根本没有什么火灾!”消防队员却只是一个劲地把他往外推。

约克曼走到母亲面前说:“他们没来得及造成很大的伤害——消防队阻止了他们。按下报警器的人立了大功!”

卡拉原本担心会因为假报火警而受到责怪。这时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件正确的事情。

她拉起母亲的手。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能暂时使母亲从悲痛中摆脱出来。母亲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反常的行为说明她确实受到了很大的震动:要是卡拉哭,母亲一定会让她用手绢擦的。“我们该怎么办啊?”母亲从来没说过这种话——她总是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卡拉注意到近处站着两个人。她抬起头,看见一个和妈妈年龄相仿、很有气势的漂亮女人。卡拉见过她,但已经完全认不出她来了。站在旁边的男孩,从年纪上看,像是她的儿子。男孩不是很高,瘦瘦的,但长得像个电影明星。他的面容很清秀,只是鼻子塌了,有点破相。面对此情此景,两位来客都很惊奇,男孩更是被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