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另一张面孔 第一章 1933年,柏林(第25/32页)

会场安静下来以后,希特勒开始发言。他站得笔直,左臂放在身侧,只用右手做手势。他的声音尖厉而强势,既像是机关枪,又像是一条咆哮的大狗。谈到1918年在德国即将战胜前选择投降的“十一月叛徒【10】”时,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激情。他并不是在假装:劳埃德觉得他真诚地相信自己所说的那些愚蠢和无知的话语。

“十一月叛徒”已经被希特勒说滥了,不过他马上改变了话题。他谈到了教堂,谈到教堂是德国最重要的地方。对于他来说,这是个不同寻常的主题。显然是讲给今天会左右投票结果的中央党听的。他说基督教徒和天主教徒是维持国家团结的两股重要力量。他们的权力不会被纳粹党政府干涉。

海因里希得意地看了眼劳埃德。

“如果我是你,我会把希特勒说的话都写在纸上。”劳埃德小声说。

两个半小时之后,希特勒开始致结束语。

结束语里充满了确定无疑的暴力威胁:“民族主义的政府确定并准备对法案遭否决的情况进行应对——法案被否决意味着抵抗。”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众议员明白他的意思:投票反对法案将被视为抵抗的宣言。接着他又用另外一种表达方式强调了这一点:“绅士们,现在请你们决定,要和平还是要战争!”

希特勒在纳粹议员们的欢呼声中坐了下来,会议进入了中场休息。

海因里希非常兴奋,劳埃德则情绪低落。他们朝相反方向的两个小会场走去。社会民主党和中央党将进行最后的讨论。

社会民主党代表非常郁闷。他们的领袖韦尔斯将上台发言,但他又有什么可说的呢?几个代表说,如果韦尔斯发表谴责希特勒的言论,他恐怕很难活着离开会场。他们同样担忧自己的安危。劳埃德感到害怕,如果议员都能被杀,他们的助理又会怎么样呢?

韦尔斯告诉大家,他已经在胸袋里藏好了一粒氰化钾胶囊。如果被捕的话,他情愿自杀也不愿被凌辱。劳埃德吓坏了,韦尔斯是个民选的议员,险恶的形势却逼迫他不得不做出烈士才会有的举动。

劳埃德意识到自己今天早晨的预判全然错了。他原本以为疯狂的授权法案不可能成为现实。现在他发现大多数人都认为这项法案将得以通过。他完全错判了局势。

认为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在英国也错了吗?他是不是在欺骗自己?

有人问,中央党的天主教徒们是不是做了最后的决定。劳埃德站起身。“我过去看看。”说完,他跑进中央党开会的小剧场。和之前一样,他探头进去,示意海因里希出来。

“布鲁宁和厄辛已经动摇了。”海因里希说。

劳埃德的心一沉。厄辛是天主教工会的领袖。“作为工会的一分子,厄辛怎么会投票同意通过这种法案呢?”劳埃德问海因里希。

“卡斯说,教会的处境非常危险。如果反对法案,他们觉得整个社会都将陷入无序状态。”

“如果通过这项法案,镇压只会更血腥。”

“你们那边的情况怎样?”

“他们觉得投票反对就会被枪决。但他们还是要反对,不惜一切。”

海因里希进去了,劳埃德也回到了社会民主党那边。“抵抗派的势力正在削弱,”劳埃德告诉沃尔特和他的社会民主党同伴们,“他们害怕反对法案将引起一场内战。”

大家更沮丧了。

六点,各个党的议员都回到了辩论大厅。

韦尔斯首先发言。他平静、理性,不动感情。他指出生活在民主社会将有利于德国民众,民主将带给人民自由和社会福利,使德国重新成为国际社会的正常成员。

劳埃德注意到希特勒在做着笔记。

发言最后,韦尔斯勇敢地提出了对博爱、公正、自由、民主的热烈向往。“授权法案将毁灭这一切,我们不能通过这样的法案。”他的话引来了纳粹的嘲笑和揶揄声。

社会民主党议员拍手鼓掌,但他们的掌声很快被淹没了。

“我们尊重那些被迫害和被镇压的人,”韦尔斯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我们尊重德意志领土上一切和我们志同道合的人。他们的坚定不移和忠诚值得尊敬。”

劳埃德只能从纳粹的叫喊和嘘声中听到只言片语。

“他们的献身和乐观主义精神会给德国一个更光明的未来!”

韦尔斯在刺耳的质疑声中坐了下来。

他的演讲起了什么作用?劳埃德完全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