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胶水桶(第7/7页)

华尔纳本人的著述十分杰出,思路清晰,充满机智诙谐、顺手拈来的俚语。他认为,“亮闪闪的泛泛之论”令人憎恶。学生若是敢冒这个险,就会被老师用钢笔黑墨汁批上“亮泛论”评语。华尔纳一生都对射箭和放鹰狩猎饶有兴趣,把业余时间用于削制木头猎鹰。他十分健谈,属于为波士顿婆罗门常聚之地——“客栈”和“周六”两家俱乐部增添光彩之人。那两家俱乐部,都同样受到了哈佛大学毕业生的资助。在“客栈”俱乐部举办的圣诞晚宴上,华尔纳带领大家唱起欢乐颂歌:“揭开屋梁,让蜡烛忽明忽暗闪烁。”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华尔纳投笔从戎。据说——尽管他本人予以否认——美国原子弹轰击日本广岛和长崎后,他冲进白宫,说服了美国总统杜鲁门,使日本城市奈良和京都免遭狂轰滥炸。他称自己的作用只是提供地图,详细标出日本的文化遗产地,而把炸弹投到哪里的决定与他无关。尽管如此,日本人在上述两座城市为他竖立了纪念碑,后来还授予他二级“神圣珍宝勋章”,那可能是日本颁给一个外国人的最高等级勋章。华尔纳还受到了日本裕仁天皇的接见,他写道:

昨天,我受到了裕仁天皇陛下的接见。天皇接见以简洁著称……这是第一次此类接见,以后再无可能。天皇极为高兴,他让我在他旁边的椅子就坐,似乎不等随从翻译就完全理解了我的英语。实际上,双方都不需要翻译,除了我对宫廷特别着装形式一无所知,可能相当无礼地与他过于称兄道弟……最后,他说天气很热,我必须照顾好自己的健康(我上身穿着购自伦敦、用于皇家学院讲座的黑毛毡外套,下身是软棉布短裤)。毫无疑问,我看上去有几分激动,尤其是现场的日本武士无人擦拭额头汗水;而我自己,则有一个需要不断抹去汗水的额头。

华尔纳去世时,感恩的日本人在京都镰仓和奈良为他举办了纪念活动。镰仓的圆觉寺展示了他的照片,同时有十几位禅师为他吟诵《莲华经》篇章。

然而在中国,华尔纳一直被视为盗贼,可以减罪的历史背景被忽略不提。2004年,在敦煌举办的一个研讨会上,敦煌研究院院长樊锦诗要求归还从敦煌遗址拿走的所有文物。那似乎不大可能,因为它们已散落于世界各地的十几处收藏地。福格艺术博物馆坚持认为,他们曾为华尔纳的那些文物全额付款,并有发票作为证据。

华尔纳开展活动的时代与今天完全不同。在那个时代,外国人经历千辛万苦带走文物,并且对自身的行为有约定俗成的辩解理由:中国人不重视,并肆意破坏那些文物。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由于那些文物出现在西方收藏中,才推动了当今文物保护者们的倡议。这段有争议的历史最后有一个积极的结尾,1994年,国际敦煌项目启动了敦煌文物的数字化工作。目前,人们可通过在线网络接触内容广泛的资料,可搜寻数据库中的数千张照片。在6家博物馆和图书馆的参与合作下,该项目所记录的文物不仅包括敦煌千佛洞,还包括丝绸之路沿线的其他遗址。伦敦大英图书馆的文物保护修复专家,在温控设施内对敦煌手稿进行修复,将先辈遗留的背衬、糨糊和框架予以清除。

福格艺术博物馆的那些敦煌文物目前保存在哈佛大学的亚瑟·赛克勒博物馆。我们上次去剑桥城时,那座博物馆因整修闭馆。但是,我们之前参观时,那里展出的只有那尊观音塑像和两块壁画残片。詹姆斯·库诺在其所著《哈佛大学艺术博物馆百年收藏》一书中,未将华尔纳征集的任何一件艺术品纳入目录。尽管如此,该馆的文物保护修复人员仍从修复敦煌文物所获的知识中受益匪浅,他们对其他主要博物馆举办的亚洲壁画展览提供监管、协助,包括波士顿美术馆和宾夕法尼亚大学艺术博物馆。至于敦煌石窟,我们1995年参观时,羞愧的导游还是会对外国游客指出那些被揭取的壁画,在揭取壁画的地方,还保留着白色方形切块和发黑的胶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