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德·卡马拉(第8/9页)

法:埃尔德先生,那些人是没有权力的少数派。

埃:他们是起作用的少数派。他们总是通过起义、斗争和唤醒群众而改变了世界的少数派。几个神甫在这里,几个战士在那里,几个主教在这里,几个记者在那里。我无意讨好您,但我应该告诉您,我是喜欢记者的少数人之一。没有记者,如何去揭露种种不公正的事,如何给成百万成百万的人报道消息呢?请您别从采访记中删掉这段话:在现代世界,记者是一个重要的因素。过去你们来巴西,只是为了谈谈我们的蝴蝶、我们的鹦鹉、我们的狂欢节,总之,是为了谈谈我们的民间风俗。现在你们来到这里,提出了我们的贫困问题、我们的酷刑问题。对,并不是所有的记者都如此。还有一些轻率的记者,他们对我们死于饥饿或电刑的事漠不关心。我同意,并不总是成功的。你们对真理的渴望追求一旦触及你们效劳的公司利益时就止步不前了。但是上帝是善良的,他往往使你们的老板不是十分聪明。由于上帝的祝福,消息常常能得以传播。一旦发表,就以登月火箭的速度发射出去,于是像决堤的河水四处横溢。即使公众沉默不言,但他们不是愚蠢的人。即使他们没有嘴,但他们有眼睛和耳朵,总会有一天,他们会反复思考他们谈过的东西。我只是等待着他们能谈到最基本的真理:不应该说富人之所以为富人,因为他们劳动得多,或者他们更聪明。不应该说穷人之所以为穷人,因为他们愚蠢和懒惰。当失去了希望,继承的只是贫困时,劳动和聪明也不再有用。

法:埃尔德先生,如果您不是个神甫……

埃:您不必提这个问题,我根本不能想象自己除当神甫外还会当别的什么。您想想,我把缺乏幻想视为罪恶,诚然,我缺乏自己不当神甫的幻想。对我来说,神甫不仅是一种选择,而且是一种生活必需,就像鱼儿离不开水,鸟儿离不开天空那样。我真的相信基督。对我来说,基督不是抽象的一种思想,而是我个人的朋友。当神甫永远也不会使我感到失望,也永远不会使我遗憾。你们世俗人所理解的独身主义、贞洁和没有家庭等等,对我来说,从来就不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如果我缺少某些乐趣的话,那么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有着另一些更为高尚的乐趣。您可不知道我做弥撒时完全沉浸在其中的那种滋味!对我来说,做弥撒确实是受难和复活,是一种狂喜!有的人生来就是唱歌的,有的人生来就是写作的,有的人生来就是踢球的,还有的人生来就是当神甫的。我就是生来当神甫的。我在八岁时就开始说要当神甫,当然,这不是我的父母灌输给我的思想。我的父亲是共济会会员,我的母亲一年只进一次教堂。我记得,有一天,我的父亲胆战心惊地对我说:“我的儿子!你常说要当神甫,你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吗?神甫属于上帝,属于所有的人,所以是个不属于任何人的人。神甫是个只应该传播仁爱、信仰和宽容的人……”我回答他说:“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愿意成为一个神甫。”

法:但不是个修士。您的电话铃声响得太频繁了,那座被机枪扫射过的墙不适合于做一个修道院。

埃:哦!您说错了!我心中就装着一座修道院。也许在我身上神秘的东西很少,就是在我直接同基督见面时,我也表现冒失,这是基督所希望的。但是总有时间我像修士那样独自修行。每天夜里两点,我醒来,起床穿衣,把白天分散在各处的东西(这里一条胳臂,那里一条腿,和另一个地方的一个脑袋)归置在一起。我独自一人把它们归拢在一起,开始思考,或写作,或祈祷,然后为弥撒做准备。白天,我是个节俭的人。如您所见,我吃得很少,厌恶珍贵的戒指和十字架,我对近在咫尺的恩赐物——太阳、水、人们和生活感到欣喜。生活是美好的,但是我常常自问,为了维持生活,为什么非要杀死其他的生命不可呢?哪怕是一个鸡蛋或一个西红柿。是的,我知道,我是靠吃西红柿才成为埃尔德先生的,才得以使他理想化和千古不朽。但是我毁掉了西红柿,这是事实。为什么呢?这是我难以解开的一个奥秘,是我用“一个人比一个西红柿更重要”这样无可奈何的话来加以回避的奥秘。

法:埃尔德先生,当您没有想到西红柿时,您有没有遇到过在自己身上修士或神甫的成分少了些的情况?您从来没有遇到过对那些比西红柿还不值钱的人发怒和想拳打他们的情况吗?

埃:如果我遇到过这种情况,那么我就成了扛枪的神甫了。我非常尊重扛枪的神甫,但是我从未说过用武器对付压迫者是不朽的或是反基督的。但这不是我的选择,不是我的道路,也不是我实施《福音书》的方式。因此,当我发怒时,我就注意避免出口伤人,我克制自己说:“埃尔德先生,冷静些!”是的,我理解这一点,您难以把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和我开始时说的话统一起来,因为一方面说的是修道院,另一方面说的是政策。但是您所称的政策对我来说是宗教。基督既没有为压迫者出力,也没有屈服于用如下的话来威胁他的人:“如果你维护绑架大使的年轻人,如果你维护那些为购买武器而抢劫银行的年轻人,那么你就犯了叛国罪。”教会需要我解救灵魂。但是,如果包含着灵魂的躯体是不自由的话,那么我怎么去解救灵魂呢?我愿意把人送到天上,而不是把狗送到天上,更不是把饥肠辘辘、睾丸压瘪的狗送到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