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有诏公卿议 中廷折众蝇(第10/11页)



刘丽都心里暗暗诧异,这赵何齐进宫之后,律令文法果然大见长进,分析案例条条是道,难怪皇帝给他加官诸吏,的确不是单纯的掖庭令可比。倘若他早早能这么学得聪明点,又何至于闹得胯下之物被割了呢。她细思赵何齐的话,又是感慨,又是伤怀。

赵先生分析得是,我明白了。刘丽都道,汉家重死节,上书为明不欺,只有自杀阙下,才能让皇上信任。恩,很好--,我这就回去制作文书,明天来拜访赵先生,自杀之后,请赵先生务必将文书送交皇上,丽都感激不尽。

赵何齐满意地说,翁主果然聪明,放心好了。沈武死了,我怎么办?我还想封侯呢。他这样说着,心里虽然有些不快,毕竟对沈武还有些嫉妒,这个养尊处优的美人,竟然肯为了那个竖子死。另一方面也着实快意,不管这女人多美,都和自己毫不相关。既然自己不能享用,早点死了是正经,巴不得这天下的美人全死光才好呢。当然,也得表扬一下自己,如果不是突然脑子一转,叫刘屈氂他们不能露泄省中语,刘丽都早就推测到沈武死不了了,也就不会来求自己。而且,如果不是自己表演得好,刘丽都也不会相信自己。女人一旦嫁人,就变成了完美无暇的愚蠢的动物,为了一个男人竟然命都不要,那,那也是活该了。



第二天,跟从刘丽都来的还有婴齐。昨晚刘丽都叫他来制作文书,他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觉得刘丽都的情绪很不好,可是到底怎么不好,也说不准。她不会自杀上书罢?婴齐忐忑不安地想,汉家不成文的规矩,如果在冤屈无告屡屡碰壁的情况下,自杀上书是常见的一种形式。这很容易博得常人理解,一个人上书劾奏别人,有可能会是狡辩或者是陷害,但是如果劾奏上书的同时就自杀,马上就会让旁观者改变看法。认为这个人肯定是有冤屈的。因为如果只是陷害别人或者为自己脱罪狡辩,而首先自杀,代价未免太大了,笨蛋也不会干。元狩五年,未央卫尉窦充国的掾史苏纵,上书司马门,状告窦充国不法阴事,奏上后当即伏阙自杀,以示不欺。皇帝大怒,当即下吏簿责窦充国,窦充国惶恐自杀。元狩六年,御史大夫张汤在被减宣逼得自杀前也上书皇上,指出是丞相三长史陷害自己,皇帝感慨之下也将三长史下狱处死。如果刘丽都走这条路,在目前的形势下,的确是无可奈何的事。他不敢问刘丽都,怕她本来没想到,但经自己一提醒,反而去照办。所以,刘丽都再次来到使者驿舍,婴齐还是跟着来了。

赵何齐瞟了一眼婴齐,冷淡地说,我和翁主商谈密事,任何人不得在侧。

婴齐君,请先到外面歇息一下罢。刘丽都道,我很快就出去。

婴齐只好十分不情愿地走下堂。有侍从将他带到门前庭中等候。

赵何齐接过刘丽都递过的文书,看了两遍,道,很好,我想皇上看到,一定会赦免沈武的。怎么样,你自己的事处置好了吗?

刘丽都不答,从腰间的囊中掏出一个漆盒,淡淡地说,请借赵先生酒爵一用,并赐酒一杯。

赵何齐吩咐道,给翁主拿一个酒爵和一壶酒来。

刘丽都打开漆盒,用勺子挑出一些黑色的粉末。赵何齐知道,那是乌头毒药,心里不禁掠过一丝怪异的感觉。他有点想劝止她,告诉她诏书的真相。可是再一想,又不甘心,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怔怔地看着刘丽都的动作。

刘丽都从漆盒里又拈出一根长约数寸、色彩怪异斑斓的羽毛,伸进酒里搅拌。这是鸩鸟的羽毛,是我从广陵王宫带来的。刘丽都语调平淡地说。

这我知道,赵何齐应道,寻常人家哪里有鸩鸟的羽毛。即如乌头毒药,如果不是诸侯王和高爵的大臣,按律令规定可以收藏之外,一般的百姓私藏也是死罪。

嗯,当年我在豫章就是用涂了乌头的毒箭射杀了三名公孙贺的使者,才救得了我夫君。刘丽都骄傲地说。

赵何齐心里暗怒,刚刚萌生的一点同情之心也烟消云灭。这女人果真是没得救了,对那竖子痴心至此。他冷冷地说,那是,否则用毒箭射杀小吏,换了别人,早该处死了。--翁主还犹豫什么,你这次还能用毒箭救他么?

刘丽都沉默不答,眼泪突然如泉水般涌出,她想了一会儿,将那鸩羽扔到一旁,举起酒爵,一饮而尽,惨笑道,请赵先生不要忘了答应我的话。

赵何齐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绝对不会忘记翁主的嘱托,希望翁主到了泰山地府,也能长享富贵。

鸩毒的发作并不会太快,刘丽都饮下后,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悲声饮泣。婴齐就在门外。听到翁主悲泣,大吃一惊,知道不妙,他不顾侍从的拦阻,疯狂冲进去,看见刘丽都两手撑在地下,脸上泪水阑干,心头如重锤撞击了一般。翁主,他失声叫道,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