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故里恩仇 第四章越王勾践剑(第2/4页)

婴君,你这几个月受苦了,王廖给婴齐让座,有点惭愧地说,似乎为自己以前不能帮婴齐摆脱痛苦而自责。我这次请婴君来,还是为了上次的事。他补充道。

婴齐的脑子现在和当初已经判若两人,几个月的艰苦磨练了他,他清晰地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有酬酢,有血腥,有叫人销魂断肠的音乐,还有……那个女子。他想起了那女子淡绿的深衣,白皙的脸庞,油黑的头发,他想起了她恍忽有的像刘丽都那样的神态。她那种性格,敢于在众人之中选婿的性格,和当年伴随沈武逃亡的刘丽都,是何等的相似。他想到这里,马上在席上稽首,恭敬地说,承蒙明廷厚爱,臣回去就请人来致聘礼。

王廖笑道,舍妹一向心高气傲,这次却对君如此下心,足见君乃是个长者。我相信舍妹的眼光。况且,君一向跟着沈府君,沈府君当年对我也有恩德,我们可以说是亲上加亲。

婴齐道,明廷太客气了。能得到明廷和令妹的厚爱,臣就算粉身碎骨,无以为报。臣如果终能如愿娶到令妹为妻,光宠何似?只是心中惭愧,实在是高攀了。

王廖道,婴君不必过谦,我们今天就饮酒为贺罢,来人,吩咐厨房上点酒菜,今天我有客人。

这时一个家仆进来,垂手道,明廷,太守府派人来,说有军书要情,必须和明廷商量。

王廖略微惊讶地哦了一声,歉意地说,婴君且稍候,我去去就来。

婴齐俯身道,明廷不要客气,请便。臣在此恭候。

王廖走到门边站住,回头道,也许我没这么快回来,婴君休要急躁,一定等我,共同商量大事。

他掀开帘子,匆匆出去,剩下婴齐一个人在屋里。婴齐百无聊赖地四顾堂上四周的陈设,看见屋角的坐榻旁立着一个兰锜,上面挂着一张弓,一柄剑。当初和阎昌年比射箭的场景历历又在目前,心中突然又萌出一阵羞愧。天,我竟敢为了一个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人比试射术。这符合我的性格么?也许我那时真的像人们说的那样犯有狂易之症,否则怎么会那样大胆,我可一向是个谨顺的人啊。而现在呢,虽然我基本如愿以偿了,而职位照样低微,又怎能扬眉吐气。前些天我不是还被强迫去做捡拾尸骨的低贱事吗,不是稍一懈怠就被奴仆们拳脚相加吗。我有什么资格去娶那样美貌的女子?他耳朵发热,忽然感到极端地鄙视自己,为了和这种对自己的鄙视搏斗,他大踏步走到墙角,从架上抽出长剑,扬起来,就想向旁边坐榻的护栏上斫去。他浑然忘了自己是在哪里了,只想要破坏一个什么东西,才能掩盖胸中潮涨般的惭羞。

这时后阁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女子走了出来,同时相伴的还有她的声音。婴先生!她唤道。

婴齐脑子震了一下,手中的剑垂下来,掩饰道,我在看这柄好剑。他假装凝目注视那亮铮铮的剑脊,剑脊上有一行刻字,他嘴里念道,十三年五月丙午造百炼剑,吉祥,宜子孙。念完他笑道,真是好剑,现在寻常三十炼的剑,已经是难得的良剑了,像这样百炼的钢剑,恐怕要价值千金罢。婴齐说的倒是实话,那剑的确不凡,他开始还不觉得,现在将它放在面前,亮可鉴眉。

那女子抿嘴笑了一下,婴先生好眼力,那剑是我曾祖传下来的,当时曾祖官为下邳令,无意中获得此剑。

婴齐道,啊,这就难怪了,下邳素产良铁,朝廷在那里设有铁官,向来有大批的良匠从事鼓铸,才能造出这样的好剑。

那女子笑道,婴先生如此熟悉天下郡县图籍,真是个人材。她脸红了一下,家兄去哪里了,他不是说今天和你晤面么?

婴齐早知道这女子就是妸君,也是自己将要聘娶的人。他虽然有时性格果断,但天性究竟腼腆,遂讷讷地说,惭愧。王明廷出去办公事了。据说太守府来了文书,有紧急军情。

妸君诧异道,豫章这个冷僻的地方能有什么军情?

婴齐道,其实这件事我也有耳闻,说是安成侯张普造反,率兵击破了望蔡县,杀死了县令,又夺取了赣水旁的钓圻仓。太守这些天正忧急呢,想上报长安又不敢,现在只有偷偷征发士卒去镇压。

哦,妸君凝紧了眉头,那样本县要搞得鸡飞狗跳了。婴先生,你会不会被派去打仗。

婴齐苦笑了一下,“鸡飞狗跳”这个词曾让他叔叔丢了性命,现在竟然又从妸君嘴里迸出来。好在这是关上门抱怨,没有什么关系。他答道,如果是太守府下令出兵,我恐怕跑不掉的。

妸君沉默了,突然道,婴君,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受苦了。我和哥哥都很担心你,但又无能为力。我日夜盼望上天大发慈悲,让你摆脱苦海。其实你这次所受的苦楚,都是我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