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1.至高无上(第15/20页)

“不过,肯定还是有些困惑吧?因为你是一位学者,习惯了有争议,所以你肯定会扪心自问,为什么那么多的学者是那样想,而我却是这样想?但是有一点确定无疑,你理所当然地应该服从你的国王,就像所有的臣民一样。还有,多年以前,当你进入国王的枢密院时,你曾经做过一次非常特别的宣誓,宣誓要服从他。所以你现在就不行吗?”克兰默眨了眨眼。“把你的怀疑与确定无疑的方面两相抵消,宣誓吧。”

奥德利靠回到椅子上。闭上眼睛。似乎在说,我们这一招真是棒极了。

莫尔说,“当你被教皇任命,就职为大主教的时候,你对罗马宣了誓,但据说那一天,在所有仪式的过程中,你手里一直攥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说你的宣誓不是出于自愿。这难道不是事实吗?据说那张纸条是克伦威尔先生写的。”

奥德利的眼睛猛然睁开了: 他觉得莫尔为自己找到了退路。但莫尔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却满是怨愤。“我才不会耍这种两面手腕,”他柔声说着。“我才不会在我主上帝面前,更别说在英格兰的信徒面前,来这样一场木偶表演。你们说你们在大多数人这一边。我说我在大多数人这一边。你们说你们有议会的支持,我说所有的天使和圣人都支持我,还有那一代又一代已经故去的基督徒,自从基督教的创建之日,作为一个统一的团体——”

“哦,天哪!”他说。“谎言不会因为有了一千年的历史就不再是谎言。你那统一的教会最热衷的莫过于迫害自己的教民,在他们坚守自己良心的时候,把他们烧死,将他们分尸,开膛挖肚,掏出他们的内脏去喂狗。你引历史为证,但对你来说,历史是什么呢?是一面美化托马斯•莫尔的镜子。但我还有另一面镜子,我举起它,里面出现的却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危险的人,当我转动它时,还可以看到一个凶手,因为你会把不知道多少人拖下去,他们原本只会受受苦,而不用满足你那殉道的欲望。你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所以别想把这件事情简单化。你知道我一直敬重你吗?你知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敬重你吗?我宁愿看到我唯一的儿子死掉,宁愿看到他们砍下他的脑袋,也不愿看到你拒绝这次宣誓,从而让英格兰的所有敌人称心如意。”

莫尔抬起头来。有一刹那的工夫,他的目光与他的相对,但接着他就移开了视线。他小声地、好笑地低语: 他恨不得就为这个而杀了他。“格利高里是一位优秀的年轻人。不要咒他。就算他以前表现不佳,以后也会做好的。我对我自己的儿子也是这种看法。他有什么用呢?但是他的价值不只在于作为一个论点。”

克兰默苦恼地摇着头。“这不是论点不论点的问题。”

“你说到你的儿子,”他说。“他会怎么样呢?还有你的女儿们?”

“我会劝他们宣誓。我猜他们不会有我这样的顾虑。”

“我不是指这个,你也知道。你背叛的是整个下一代。你希望皇帝的脚踩在他们的脖子上吗?你简直不算英国人。”

“你自己也算不上,”莫尔说。“为法国作战,对吧,还为意大利人提供贷款?你几乎不是在这个国家长大的,小小年纪就坏事做尽,在这个国家呆不下去了,为了躲避牢狱或绞索才逃之夭夭。不,我来告诉你你是什么人,克伦威尔,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意大利人,你有着他们所有的恶德,也像他们一样爱冲动。”他靠回到椅子上: 苦笑了一声。“你这种冷酷无情的友好。我早就知道它到头来会消失的。就像一枚转过太多次手的硬币。而现在那层银面已经磨光,我们就看到普通的金属了。”

奥德利得意地笑了笑。“你好像没有注意到克伦威尔先生在铸币厂所做的努力。他的钱币都是货真价实,否则就不算是钱了。”

大法官这是情不自禁,他就是一个容易得意的人;必须有人保持镇静。克兰默面色苍白,已经渗出汗来,他还看到莫尔的太阳穴上青筋在跳动。他说,“我们不能让你回家。不过,我觉得你今天好像不大舒服,所以,我们也许可以把你羁押在威斯敏斯特修道院院长那儿,而不是关进塔里……你看这样是否合适,坎特伯雷大人?”

克兰默点点头。莫尔说,“克伦威尔先生,我不应该嘲弄你,对吧?你已经表明是我最特殊最体贴的朋友。”

奥德利朝门口的看守点点头。莫尔平稳地站起身,仿佛一想到羁押,他的脚下就有了弹性;只不过还是露出了些破绽,他仍然时不时地扯扯衣服,抬腿时动作有些艰难;而即使是抬动了腿,似乎也是走一步退两步,脚下磕磕绊绊。他想起在哈特菲尔德,玛丽从凳子上起身后,忘记了凳子在哪儿。虽然不大利索,莫尔总算被带出了房间。“好了,他完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