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2.“唉!为了爱情我能做些什么?”(第7/32页)

她犯什么罪了?他问,他们就说,她是一个罗勒[7]。也就是说,她说圣餐台上的上帝是一片面包。他说,什么,就像面包师烤的面包吗?让这孩子到前面去,他们说。让他受受教育,走近点儿看对他有好处,这样他从此以后就总是去做弥撒并听神父的话了。他们把他推到了人群的前面。到这儿来,宝贝儿,跟我站一块儿,有个女人说。她满脸笑容,戴着一顶干净的白帽子。你只要好好看看这个,主就会宽恕你的罪过,她说。所有为这火刑带柴火来的人,都可以在炼狱中少呆四十天。

当罗勒被法警们押送出来时,人们大声嘲笑、呼喊。他发现她是个老奶奶,也许是他见过的年纪最大的人。法警们几乎是抬着她。她没戴帽子,也没有面纱。她的头发似乎被扯下了几大块。他身后的人说,肯定是她自己干的,因为对她所犯的罪感到绝望了。罗勒的身后跟着两位僧侣,大摇大摆的,就像两只肥硕的灰老鼠,粉红色的爪子上拿着十字架。戴着干净帽子的女人捏了捏他的肩膀: 就像一位母亲那样,如果你有母亲的话。瞧瞧她,她说,都八十岁了,还沉浸在邪恶之中。有个男人说,她的骨头上没多少脂肪了,烧不了一会儿的,除非风向变了。

可她犯了什么罪呢?他说。

我告诉过你了。她说那些圣人只不过是木头柱子。

就像他们把她拴上去的那根柱子吗?

是呀,就像那样。

柱子也会烧掉的。

他们下一次可以再找一根,那女人说。她把手从他的肩膀上移开。她将双手握成拳头,在空中挥舞,并使尽全力发出一声尖叫,一声高呼,声音像魔鬼似的刺耳。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大家群情激愤,都想涌上前去看个究竟,他们有的尖叫,有的吹着口哨,有的跺脚。想到即将看到的可怕情景,他觉得身上时冷时热。身边的女人是他在这人群中的母亲,他扭过头来,抬眼去看她的脸。你好好看着,她说。她用十分温柔的手指,将他的脸转过去,面对眼前的场面。现在要看仔细了。法警拿着铁链,把老人绑在木桩上。

木桩在一个石头堆的上面,这时来了一些绅士,还有神父,也许是主教,他也不清楚。他们大声要求罗勒放弃她的异端邪说。他站得很近,看到她的嘴唇嚅动着,但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如果她现在改变主意,他们会放了她吗?才不会呢,那女人咯咯地笑着。瞧,她正在请求撒旦来帮她。那些绅士退开了。法警们把木柴和成捆的稻草堆在罗勒的周围。那女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愿它们是湿的,对吧?这儿看得很清楚,上次我是在后面。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当行刑人举着火把走近时,火把在阳光下显得很苍白,几乎像是一道光在移动,像是鳗鱼在袋子里蠕动。僧侣们在吟诵,并朝罗勒举起一个十字架,直到他们猛然退开,并看到第一股浓烟升起,人群才知道已经点火了。

他们高呼着一齐往前涌。法警们用棍子拦住他们,并用深沉的声音喊着,退后,退后,退后,人群又叫又闹地退了回来,接着又再一次呼着喊着涌上前,仿佛这是一场游戏。滚滚浓烟遮住了他们的视线,人们用手扇着烟雾,四下里一片咳嗽声。闻闻她!他们大叫着。闻闻这老太婆!他屏住气息,不想把她吸进去。罗勒在浓烟中哭号。现在她在求圣人了!他们说。那女人弯下腰,对着他的耳朵说,你知道他们在火中会流血吗?有些人以为他们只是烧干了,但我以前看过,所以我知道。

等到烟雾散去,他们重新能够看见时,老太太的身上已经是大火熊熊了。人群开始欢呼。他们本来说烧不了多久,但其实烧了很久,或者说他觉得是很久,直到哭叫声停了下来。没有人为她祈祷吗,他说,那女人说,有什么意义呢?即使已经没有什么能发出哭号的声音了,有人还在往火里添柴。法警们在旁边走动着,一边将飞出来的稻草踩灭,或者将大一点的柴火踢回去。

当人群渐渐散开,叽叽喳喳地走回家时,你能看出哪些人在火边站错了位置,因为他们的脸上黑乎乎的,沾有烟灰。他想回家,可是又想到了沃尔特,他那天早上说要一点一点地整死他。他看着法警用铁棒敲打着尸体的残骸。铁链上还残存着一些碎肉,紧紧地粘在那儿。他走上前去,问那些人,这火得有多烫,才能烧掉骨头?他以为他们对这种事情很了解。但他们不明白他的问题。在不是铁匠的人看来,所有的火都是一个样。他父亲跟他讲解过不同的红色: 夕阳红,樱桃红,还有那种除了猩红之外没有别的名字的鲜亮的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