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关原合战 六 讨伐上杉(第6/7页)

正信拾起来,毕恭毕敬地读完之后,又传到伊奈图书手上。

展开书信一看,图书不禁全身僵硬。如此大胆、如此不加掩饰的书信,他是第一次看到。把自己的主君称为“小辈”的兼续,完全不把家康放在眼里。函中称,延缓进京完全是因为武备。京城武士如今都被瓷器等名物迷住,乡下武士则在准备枪炮弓箭之类。这定是民情不同,风俗各异。他还问,照上杉氏的实力,景胜当具备什么样的军备?若连上杉氏置备与身份相配的军备都惧怕,实乃小肚鸡肠。无论是修路还是架桥,只不过是武备之步骤,至于来年或后年出兵朝鲜一事,谁会相信?真是可笑至极。

让图书更为惊诧的,则是此信末尾言道:“无须多辩,我家主公断无叛心。不进京,完全是有人从中作梗。只有内府彻底明查,方可成行。纵然是背叛太阁遗言,撕毁誓书,抛弃少君,甚至与内府翻脸,夺取天下,那又能怎样,亦是难以摆脱骂名。身为谦信公之后,焉能忍受此辱?上杉氏深知反叛之耻,绝不会如此愚蠢,请不必担心。只是,若内府听信谗言,意图不轨,撕毁誓书又有何妨……”

图书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家康曾说过,要估量直江山城器量,可这封书函却像是直江山城在试探家康器量。此函逐一驳斥了承兑。承兑的书函拖沓冗长,兼续却痛快淋漓,只要他们认为有理,甚至不惜与家康为敌,二者根本无沟通之路。图书卷起书函,不禁想问问家康之意。

家康表情却依然十分平静,或许他早已料到对方会如此答复。接过书函,他对本多正信道:“佐渡,直江山城是否已看穿了我的心思?”

图书大吃一惊,承兑更是惊骇不已,他“啊”了一声,伸长脖子,俨然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家康听到承兑的惊呼,把目光移到他脸上:“我是说,山城究竟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还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才这般写的?”

承兑更疑惑了:“参透了内府的心思,又能如何?”

“那就说明,他实乃是令人钦佩的大器之人!只是对于上杉氏,他就变不忠之臣了。他的器量大过景胜。”

不等承兑回答,图书先问道:“大人,您这是何意?”

家康咂咂舌,看了正信一眼,“正信,你给图书说说。”

正信笑容满面,看来,只有他明白了家康的意思。“是,只是,在下的理解未必正确……”

“图书比你年轻。你怎么想便怎么说。”

“遵命!”正信向图书侧侧身子,“大人早已痛下决心了。”

“什么决心?”

“讨伐上杉。”正信压低声音,飞快地扫了家康一眼。他若说错,家康定会开口。可家康只是默默欣赏院中风景。正信继续道:“对方若看出大人决心已定,会明白所有理由和解释都已无用。他们只有两条路,要么致歉,然后乖乖屈服;要么奋起抵挡,刀兵相向。”说到此,正信垂下头,分明在考虑更慎重的言辞。“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显出一副与我们为敌的样子,说明其有两种考虑:其一,名正言顺与治部等人联手,向我们发起挑战;其二,故意装作与我们为敌,暗地里助大人下决心……”

“请恕贫僧失礼,”承兑突然插道,“直江兼续如此无礼,竟想暗中帮助内府大人?怎生可能?”

正信又飞快扫了家康一眼。他定是想让家康回答。事情重大,他不过是臆测。可家康一言不发,依然眯着眼,悠闲地凝望着院外晚春的阳光。“大师,这完全是老夫胡乱猜测,若说错了,怕要受大人斥责……大人已决心不再原谅上杉氏,并会以讨伐上杉为名出兵,故意出大坂城,以引诱治部……这只是老夫的推测。设若直江兼续看透了,自会装作与大人为敌,激怒内府,让大人出兵。如此一来,治部必然中计。”

正信心平气和说完,图书和承兑都舒了口气:“有理,如此,直江山城守就成了大人的助手。”

“休要高兴得太早,图书。”家康忽然斥责道,却依然望着外边,“未听完佐渡的后言,先莫要开口。”

正信为难地低下头。他也和光秀一样,曾游历天下,深知口无遮拦,随时可能给自己带来危险。因此,他不愿在这种场合谈论大事。一旦说中家康的心思,便有可能招致猜忌;但若看不出家康心思,会谈自无法进行。这并非没有先例,信长公口口声声称扬竹中半兵卫乃战略之才,可最终也没把他提拔为大名……

“大人也疑心景胜有无大器量。”

“是。”承兑道。

“假若直江山城守读懂了大人的心,为了天下,他想不动声色帮助大人,反复思量后,为了给大人制造讨伐上杉的借口,他便写了这样一封傲慢无礼的书函,若果是如此,他真是少有的大器之人……但这亦有可能只是我们一厢情愿。说不定他正怒气满怀,表面上与我们为友,等到把我们诱到奥州之后,再死命阻击。”